“她隻是睡着了,别碰她。”陳赝生連忙向後撤步,“那我們不進城了。”
“殺人背屍還想由得你進不進?把他給我抓下來。”一群守城兵将二人圍在當中,紛紛拔刀。
一夜未眠本就肝火旺,陳赝生面色陰沉,握刀的手緊了緊,但想着這是光天化日,城門下人來人往幾十号眼睛都盯着,何況佟十方還在背上,萬一醒了呢?
他立刻垂眉耷眼哭訴起來,“大爺啊,小生真的冤枉,她還活着呢。”說罷用力拍佟十方,“大俠你快醒醒,再不醒我小命就沒了。”
正說着,就聽見來路上一聲長籲,一輛高大的藍頂八輪馬車停在人圈後。
車夫高聲訓斥道:“幹什麼呢?”
守城兵一見馬車頭上挂着的那塊銀字挂牌,便明白見牌如見人,立刻收刀抱拳道:“屬下抓到一個殺人兇手,正想收他。”
“收就收,先把路讓開,别擋咱們小爺的道。”
馬車沖破人圍,車上的人好奇的掀開一角車簾,立刻大聲喊道:“停車!”
便見車上跳下來一個灰頭土臉一身肮髒的人,不正是孫柳嗎?
不等其他人阻攔他便奔向陳赝生:“這不是二位恩公嗎?才說了有緣再見,這就見着了,真是天大的緣分啊。”
衆人見此大驚,“小爺昏頭了?快回來!這是個殺人販屍的走卒!”
孫柳望向佟十方,笑容凝在面上,“大俠她死了?”
陳赝生還未來得及回答,背上的佟十方便猛然擡頭,兇狠道:“都閉嘴,誰死都别來煩我!”話罷腦袋再次耷拉下去,瞬間回眠。
解除了誤會,陳赝生與佟十方得以順利進入江州城,不過後面卻多了個尾巴。
馬車跟着孫柳,孫柳跟着他,一路窮追不舍,喋喋不休,要把二人拐去他家中。
“住什麼客棧呀?我家中多的是餘房,上車一拐便到。”
陳赝生苦笑:“小生當真做不了主,不敢勞煩。”
他到了一處客棧,掌櫃立刻迎上前,“二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眼神一瞥,看見孫小爺立在門前,正吊眼用目光殺自己,掌櫃登時會意,馬上擡手送客:“大廚不在,空房沒有,您走好。”
陳赝生本就背着人步行了幾個時辰,眼下在江州城停停走走小半圈,實在走不動了,他單手扶刀撐地,回頭看向孫柳,“孫大人這是報恩還是報仇啊?”
孫柳撩袖擡手,“報恩,實打實的報恩,就請二位恩公給在下這個機會,還請上車吧。”
見他笑的耳扇绯紅,一對清粹的眼珠子時不時瞟向佟十方,陳赝生登時心領神會,心道報恩是假,仰慕是真,雖然包藏了私心,但是應該沒有惡念,便道:“那好吧。”
藍頂馬車載着三人前行,幾經兜轉從熱鬧集市拐入城北一片樹林,穿過樹林便到了一處大院門前。
院門那處已經候着幾名家奴,孫柳下車把手一揮,“有貴客登門,快引去上房,吃喝沐浴一一備齊全。”
一行人帶着陳赝生和佟十方進入一間兩進的獨院,院中稀花罕草,遍地生香,屋内四壁珠玑,滿室绮繡,一睹便知是富貴人家。
等屋門掃撒好,熱湯注入,換洗衣服也呈上了,孫柳才放心離開。
這屋分左右兩個耳室,他将佟十方放在左間的貴妃椅上,自己則去右間清洗身子。
浴桶裡已經備上熱水,他拉下垂簾,脫衣坐入浴桶。
他太疲倦了,再被熱水這麼一浸,不知不覺便靠在桶壁上睡着了。
半睡半醒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從睡夢中驚醒,聽見腦後傳來細微的動靜,憑直覺他便知道,有個人正站在他身後。
他看似按兵不動,實則體内已在運轉提氣,雙手在水下如弦上待發的箭,澎湃的内力撼動周身,使得水面出現細小的波紋。
恰在此時,一股犀利的寒氣自上劈下,對準的是他頭頂的百彙穴。
佟十方醒來後一時不知身在何處,她不慌,不作聲響将屋中環視一圈,又開窗向外窺了一眼,見外面是個别緻的小院,院門緊閉,她思慮片刻不打算出門冒頭。
随後她起身走到垂簾前,單指撩開,這便看見陳赝生背對她坐在浴桶内。
因為桶壁奇高,隻露出他半顆大腦袋。
就是因為這顆與尋常人比起來出奇大的腦袋,總會讓人覺得他身形孱弱無力。
可是,倘若是錯覺呢?
她心中已動了念頭,拿來青雁彎刀,刀鋒對準他的頭頂便往下劈,但在刀鋒離他百彙穴一厘開外時,她雙手凸起青筋,猛然止刀,隻切斷他一绺頭發。
她沒想劈了這镖貨,不過是暗中試試他的洞察力和應激力,但這呆子沒回頭,從頭至尾都沒動靜,應該是睡着了。
也許,高看了他?
她收了刀,默默倒退出去,這才發現負傷的手掌心纏着一節陳赝生的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