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扇移刀,看着身側的女俠,“美人,你這是幹嘛啊?”
彼時的佟十方臉上雖挂着面紗,但那雙昭子比刀子還亮,閃出兩條狂喜的白光,眼睑下更是一片潮紅,“衆裡尋你千百度,得來全不費工夫,納命來!”話畢收刀又是一劈。
竹青燈拔腿就跑,她立刻去追。
二人在人群裡竄東竄西,人群媽呀一聲躲過來,哎呦一聲躲過去。
有人見狀不住竊竊私語,“竹青燈就要被人砍死了,快趕在他死前下注,下他又輸又死,穩賺。”
這話被耳尖者聽去,一群人蜂擁到賭桌前,把莊主從地上揪起來,将他按在桌上,逼他收錢掏票據。
一時間瘋狂的人群把佟十方與竹青燈沖散開來。
佟十方雙眼杏白裡迸出血絲,手臂握刀亂揮,腳步卻逐漸遲鈍。
竹青燈見她當真殺紅了眼,肢體又古古怪怪,像是有啥大病,索性也不招架了,提擺就跑。
“你站住!”佟十方高喊一聲,又追了兩步,忽然胸口一痛,緊接着手中刀重重栽在地上,身體則像風中柳枝似的搖來擺去,最後終于支撐不住,傾斜着摔入亂哄哄的人群。
人群猛然散開躲避,混亂之中有一雙手将她及時的接住,是趕進來的陳赝生。
陳赝生連忙拾起青雁彎刀,又将她打橫抱起。
“讓讓!讓一讓!”他快步沖出賭莊,目光一側,看見那竹青燈已經從天井飛上屋檐,正小心翼翼向下張望。
陳赝生腳步放緩,仰頭與他對視,一刹那間電光火石,旬日裡他目光中的那點憨厚蠢滞,終于化成一汪冷潭,“竹青燈?”
“是。”
“不錯。”
竹青燈一頭霧水,“什麼?”
“挺像個樣子。”
“啊?”
恰此時李三粗和了色從門外沖進來,陳赝生沒再搭理竹青燈,快步與二人一起将她帶離賭莊。
三人手忙腳亂将她就近送入醫館,才一刻過去,她的臉就紅的像滾過水,嘴唇和手臂内側的血管都透出绛紫色。
大夫在她指腹上劃開一刀,流出的血已經不再尋常,它有些濃稠,正極緩的一滴滴落下。
“這是中毒了,已經入毒四分,過了七分就救不回了。”
“什麼毒?”李三粗急道。
大夫慢悠悠擦着小刀,緩緩坐下先吃口茶,“這我哪兒知道去,你們想想,她有沒有仇家,是不是吃過喝過仇家的東西?”
“她吃的都是我們打的野味,我們也同吃了怎麼沒事?至于喝……”他一頓,猛然瞪向陳赝生,攥着青雁彎刀的手一緊,兇神惡煞道:“大哥喝的都是你水囊裡的水,你現在給我喝一個看看!”
陳赝生懶于争辯,打開水囊猛灌了一口,就不再理會他,獨自往門外走。
李三粗見狀氣急,粗聲痛罵:“這缺了心的書生,大哥沒事他就前擁後簇,大哥有事他撒丫子比誰跑的都快!”
醫館内,李三粗還在追問中毒一事,醫館外,陳赝生卻返回賭莊門口,看了一眼那被射穿的燕子巢上的血,也已經變成绛紫色。
他輕輕一跳拔下那隻小箭,快步穿入賭莊後廳,從人海中一把提起莊主,“剛才那些孩子真的是唐門後生?蜀山唐門怎麼走?”
李三粗仍是問不出所以然,急的滿面大汗,不時爆粗。
了色坐在醫館門檻上望着外頭車水馬龍,托腮長歎,喃喃自語:“行吧,死的死,走的走,慌的慌,既然事已至此,還不如各回各家聽天由——”
話還未完,陳赝生便回來了,他一邊快步邁入醫館,一邊解下背上竹排,将躺在醫館闆床上等死的佟十方抱起身,然後快步往門外奔走。
就聽見他喊:“我帶大俠去一趟唐門,你們在這等我!”
了色與李三粗對視一眼。
心想這雷厲風行的人還是那個遲鈍的書呆子嗎?
蜀山離這不遠,站在大道中央擡頭向東一望,就能看見一座高山,山頂雲霧缥缈,山腰花木蔭翳,其中零星分布着樓台亭宇,之間以拱橋相接,如落山的星格。
陳赝生行過一家駐馬店,從腰間取出幾塊碎銀,買下馬,帶着佟十方一路行馬至山腳,他也顧不得太多,再次打橫抱起佟十方,蹬馬镫飛身而起,足下如踏青雲,于樹梢間穿行而上,過境之處連宿鳥也未驚醒。
就這樣依仗輕功踏走多時,終于得以遙望蜀山唐門的山門。
他落下地,将佟十方倚在胸口,然後從自己衣襟内側取下一根黑色的針,對準佟十方後腦刺中穴位,随後将針輕輕一旋,全部沒入。
那黑針觸動了穴位,自成一股内力,内力行至面部,在她肌膚下如萬蟲湧動,行壓推聳,将她的的眉眼擠壓的近了些,嘴巴拉扯的又大又翻,顴骨則高高聳起,完全變成另一幅模樣。
待面部皮肉不再變化了,陳赝生這才放下心,抱起她快步趕往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