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豔陽從地平線升起,七月裡的日頭毒辣又逼仄,迅速将大地烘幹,塵土跟随着三人的步履不斷的飛揚。
佟十方從良知秋手中接過那支十字機關|弩和箭,聽他将昨夜的遭遇細細道來。
她不由說起:“之前我就被這群人追殺過,沒想到還是官家的人,之前那支箭你也見過的,的确和這支如出一轍,那時我慫恿你去查,你沒查嗎?”
“當時手上事務繁忙,所以就把查箭的事交托給了大理寺的人。”
她輕輕啊了一聲,“該不會是在江州的時候順便交給了孫柳吧?”
當日提及佟十方時,見孫柳那副支吾難言的模樣,良知秋便已心知一二。
“你和孫寺丞果然相識,怎麼回事?”
“這就說來話長了,命運使然,不過也隻是萍水相逢而已。”
雖說孫柳是大理寺的人,但他一心在追查販人組織的大案,恐怕是不會有閑心幫良知秋調查弩|箭的來源了。
官家出身的殺手,殺手的機關|弩,設計同樣精湛的骷髅上的機關扣,以及與之相關的販人組織,這些線索之間似乎有所關聯。
耳邊響起那老漢的聲音:‘我的主子,就是閻王見了也要禮客相待。’
嚣張的簡直沒了譜,但從他口中輕飄飄說出來,又不像是在唬人。
藏在這背後的權勢應該不簡單吧。
“我想等這一切結束,去會會孫柳,問問他的案子有什麼新線索。”
“這些事等過了今日再追查不遲。”九郎在前方停下腳步,下巴輕輕點了一下道路前方,“看。”
前方石壁兩側血迹橫飛,地面有不少拖拽的痕迹,各處細節都述說着慘狀,但就是不見一具屍體
這裡大有一種陰兵過道、寸甲不留的慘像。
“叫他們鬥吧,狗咬狗,咬死狗,對我隻有百利而無一害。” 此時此刻的佟十方生出一種步入考場的沉心靜氣。
“百蟲食噬,終要出蠱。”九郎憂心憧憧道,“最後要面對的,可不是簡單角色。”
佟十方心裡明白,今日要遭遇的是小說裡的高潮片段,抗争的過程一定坎坷,但隻要熬過去了,就能位居江湖尊者之位,受江湖群雄膜拜,這本小說也就完結了,完結之後,她要繼續做鹹魚,研究美妝,好吃懶做。
如果不幸死了,又有什麼關系呢,她本來早就該死了,能在心電圖停跳後又活了這一年多,難道還不算賺到了?
這麼一想,人就釋然了,她舉步向前,無懼生死。
行上半日,但見兩側山崖越來越閉塞,古道漸漸狹窄,頭上隻餘一線青天。
前方陡峭石壁上高高的鑿刻着“雁門關”三字,比劃橫如刀,豎如劍,潇灑蒼勁。
步入關口,便見此處被三面陡峭的山崖包圍,形成三個出入口,高高的崖頂上橫着數條青蒼色的巨石,遮擋住了散漫的天光,投下暗戳戳的黑影。
氣氛幽冥詭異,三人不再言語,在警惕中前行。
走至中段,忽有一滴水落在她鞋尖上,她猛然駐步,快速一睹,看見一顆紅豔豔的濃稠的血珠正漸漸洇入幹燥的鞋面。
“這什麼——”她話還未脫口,一對胳膊分别被九郎和良知秋抓住,向後一拽。
趔趄兩步還未站穩,眼前便散落無數物件,七零八落的砸在地上,緊接着鼻端前扇起一陣腥臭的風。
三人定睛一看,遍地是肝膽肚腸人心人脾,全都被摔成了血糊糊的爛泥。
九郎擋在最前,被污血濺了滿襟,他立刻扯下外衣丢在腳邊。
他仰頭望,旬日還算泰然的人,此刻面上也難掩錯愕與震驚。
隻見方才還空無一物的遮天巨石上,居然悄然無息的多出了三十來具晃晃悠悠的懸屍。
這些屍首早已被人割開了肚皮,内髒既已落下,身子便癟了下去,挂在半空像一片空貝殼。
場面十分血腥驚駭,九郎囑咐道:“你們别輕舉妄動,待我先上去看看。”
他飛身踏上崖壁,手指抓着石頭上的縫隙,在離地兩丈餘高的地方停下,離懸屍近了,他得以看清那些人的模樣,随後飛落下來。
“上面有西蜀九華派的顧掌門,青蝶谷的白藥師,石敢當馬大俠……不熟悉沒關系,總之這裡所有的人,不是名門掌門和執事,就是頗賦聲望的正派人士。”
武林正派,俠之大者,名利當前也不過化身成趨之若鹜的蒼蠅,趕到此地拔頭籌,衆多高手雲集于古道,總有輸赢,丢了性命,也是情理之中的。
但是,什麼人能把他們同時殺死。
“把這麼多死人挂在上面,需要多少人手?”良知秋面露不安,“而且還用了十方殺人的手段處理了屍體,莫非是想栽贓。”
九郎緩緩搖頭,“我看更像是恐吓和叫嚣”
二人正分析此事,頭頂突然傳來一聲悶響,緊接着頭頂上的懸屍接二連三的爆炸。
每具屍首腹腔内都藏了火藥,将它們在高空炸成了破爛流丢的碎肉,一時間骨肉橫飛。
爆炸聲巨大,三角關口的構造又使聲音不斷回旋疊加擴大,三人被震的腦中嗡鳴,顧不得橫飛的人體組織,捂住雙耳疾退。
但身後已經無路可退,三個出入口,同時湧入層層疊疊的青黑盾牌,如三道大門将關口全部封住。
這些盾牌方正高大,人藏在後面可以一絲不露,而盾牌的門面上雕刻有獸紋,獸口大開,露出四顆巨大的青紅獠牙,獸口中|央有一道閥門。
此刻,所有閥門一同打開,從中飛出彎鈎鐵索,從三個方位刺向三人,速度更是迅如雷電。
三人同時亮出兵器,各自面對一方,将背後交給另外兩人。
這種彎鈎鐵索,佟十方遭遇過兩回,一次在客棧,一次在江面,雖然鎖鍊粗細寬窄各有不同,但絕對是出于同一種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