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十方沉吟片刻,“你會武功嗎?”
“不會。”
行,打不過她就好。
既然甩不掉,就接受吧。
不管怎麼說,天會越走越亮,路會越走越寬,江湖盟已在不遠處,等找回李三粗,她要攪的江湖天翻地覆,不得消停,然後丢下殘局,拍拍屁股鑽到山裡去開發種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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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非海,乃是躺在群山間的一大片湖,這裡水天一色,有島嶼星羅棋布的紮在湖面上,島上大多蔥蔥郁郁,并無人煙,隻有在湖心最大的一個島上立有白牆碧瓦亭台樓宇,那裡就是江湖盟主舵,是三位尊者居住的地方。
江湖盟,顧名思義是一個由江湖門派組成的聯盟,江湖上久富盛名的門派都已加入其中。
極富盛名的意思是:要麼有米,要麼有人,要麼有面子。
早些年間,江湖盟的誕生是為了在紛雜的江湖中開辟路徑,秉持公正,尋找江湖人共同的聲音,但經年後,不出所料的,江湖盟變成了一個大型的吃瓜約架現場。
江湖上芝麻綠豆大小的事都能告到此處來,什麼張三搶走了李四門派裡的廚子,周五騙走趙六的寶馬去配種,有時候還不等尊者出面調解,雙方就打了起來。
江湖一代更比一代狂,這一點不免叫人歎息一聲。
驕陽之下,一根鑿刻着“入海聽風知天下”的兩抱粗的巨大水杉,矗立在入湖的主要水道上,此刻水杉四周已經擠滿了小船。
這些人都是趕來參加下任尊者的繼任大典的,有人想見見神龍不見首尾的榜一崔隐,有人想見見甲局中的兩位主角。
這些江湖人并未受邀,夜裡隻能在各處島上尋找落腳點。為了早一步登島,現在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他們争先恐後的往前擠,船頭擦着船尾過,長棹打在短楫上。
誰也沒注意遠處的湖岸上站着一高一矮兩個男子,正在打量“聽風柱”下面的奇觀。
禮賢王不住感慨,“果真是大開眼界,歎為觀止。”
“江湖中人也是人,是人打架都一個德性,未必比走卒販夫優雅多少。”
遠處正有一艘小船要離岸,佟十方飛奔上前,“船家!這裡還有兩位!”
“不行啊。”船家擺手,“有客啦!”
舉目一望,岸邊周遭已再無船隻,隻有幾艘棄用的破船被堆砌在雜草中。
她忙問道:“能不能多帶兩位?拼個船行個方便吧?”
“這個……”他為難的看向船頭。
船頭早已坐着一個船客,一身墨染的長衣,頭上戴着一隻遮面黑鬥笠,垂挂一圈的黑紗近乎至腰。
船家低聲問那船客,“客官,你看?”
黑鬥笠望向那邊,不知在想什麼,半晌後才點了點頭,船家這便将手一擺,“這位客官不在乎,那您二位上來吧!”
船家熟悉水路,避開“聽風木”附近,繞了條僻靜的遠道,幾座島後,水天間豁然開朗,四人行舟而上。
西海之景,團團然若絮,蓬蓬然似海,袅袅然如煙,水清起波瀾,透亮的一眼見底,今夏氣溫極高,桃花水母四處繁衍,飄灑來去如仙如幻。
禮賢王坐在船中,不住感慨,“此處真乃天上瑤池,勝似蓬萊,若是能不理身外事,與心愛之人在這尋一處島落地生根,豈不肆意灑脫。”
他說這些話時,有意無意的回頭,看了佟十方一眼。
她今日紮着一個簡單的沖天髻,身着倜傥的深青男裝,臉上帶着黑面紗,坐在眼前身姿挺秀,擡手投足又英姿飒爽。
懂他的意思,她隻眯眼一笑,沒接話。
船家卻趕着來掃興,“啥瑤池蓬萊啊?這島上大多都是荒木叢生,那個蛇蟲蟄伏啊,還常常有江湖俠士在這打架呢,每個島上都有不少流血械鬥的慘事,那些草啊樹啊下頭,還不知道埋着多少白骨呢,湖裡就不知淹過多少死人咯,我們這的人呐都不吃這湖裡的魚,這是啥美景啊,不過是老天爺粉飾太平。”
一番話說的王爺語塞,幾人都隻聽風不說話了。
過了幾座島,船家問那黑鬥笠,“客官,您在哪處下船?”
那人終于動了,站起身來,指着不遠處的一座島,他的衣袖被風拉扯着,在身後翻飛不止,顯出身形筆挺端正,日頭正西沉,斜陽沿着他身軀輪廓照耀過來,絲絲線線光芒萬丈。
他回過頭,像是在确認船家有沒有看到。
佟十方下意識擡高目光,短促的看了他一眼就挪開了視線。
待他到了地方,上了島,船再次動身時,佟十方才對他拱手一謝,“多謝兄台慷慨讓船。”
他好像是個啞巴,始終靜默着,隻是點了點頭就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