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下,一個纨绔子弟叼着一根剔牙草從兩個乞丐面前閑庭漫步而過。
他朝着二人斜乜了一眼,将手中用來撓癢癢的銅闆一抛,“拿去!”銅闆打着幾個轉,在二人面前停落。
孫柳正要發作,佟十方連忙摁下他的頭,“聽清楚,咱們演的是叫花子,哪兒那麼多志氣?就要演出人窮志短的樣子。”
前幾日孫柳與佟十方一同探讨線索,他想起之前在大理寺偶然得知一個消息,在霸州深州等地,去年僅一年内便失蹤了四十餘人,這還僅是有家戶的,要說無籍人員恐怕不止這些。
當地官員苦查數月無果,因此就一級一級向上報,求助京城,原本案子被投入刑部,不知為何刑部卻推及至大理寺,當時大理寺推斷是兩州内有流匪在橫行,認定此事也并非自己所管轄的事,便擱置下了。大理寺中兩位同僚在旁吐槽此事,也就被孫柳聽了去。
昨日他們行舟至霸州下了碼頭,經打聽,得知當月仍舊有不少流民乞丐無辜失蹤,便決定由佟孫二人在街頭假扮乞兒,李三粗在暗處應對緊急事件。
“這叫釣魚執法。”佟十方如是道。
不過三人數日來都未見任何可疑之人,連帶今日也是,一直到燈火漸息,二人決定暫停行動回客棧好好休養一夜,明日再戰。
二人走到遠處死胡同裡,正準備将身上乞丐衣脫下,就聽見巷口傳來輕輕軟軟的腳步聲。
鬼祟的厲害,顯然不是糙漢李三粗的。
擡眼望去,便見巷内昏沉,有兩個人影正緩緩逼近。
那二人神情古怪,臉像被用兩根棍子撐平的布,不笑不怒,隻拿眼珠子上下打量二人。
“哪裡的?”
佟十方啞着嗓子,用蹩腳的老家的方言回:“回爺,山溝溝裡來讨生活的。”
那二人在昏暗中目光詭異,不再說話,隻迅速向佟孫二人靠近。
上鈎了。
現在他們隻要被這二人順利抓走便好了。
果不其然,其中一個人的手已經耷上了佟十方的肩,卻在此時,巷口闖入三個志氣青年,舉着芭茅大掃帚邊揮舞邊沖過來,對着那二人的臉一頓劈頭蓋臉的狂掃。
“可惡歹徒!放下那倆要飯的!”
佟十方僵在原地,隻想罵爹。
片刻後,三位青年張牙舞爪之下趕走了兩隻老鼠,不免氣喘籲籲相視一笑,自認為是做了什麼天大的善事,看其三人面容稚嫩清秀,佟十方估摸應該是書生。
“幸虧有我們在,不然這倆乞丐被他們帶走,恐怕又要從這條街上消失了。”三人互相吹捧了幾句威武,便對二人自報家門,“兩位别怕,我們是附近書院的學生,孔孟傳人也!”
“多謝英雄!”孫柳又問:“剛才那是什麼人啊?”
“人拐子!人販子!你們入了他的手就像入地籠的魚,就得任其擺布了!”其中一位書生上前打量二人,“你們這這這也太髒了吧,逃荒來的?我就說!他們之前就帶走了好幾個逃荒的,可得小心着點。”
“他們拐了人要帶去哪裡?”
“這我們哪知道?”孫柳又執着的問了幾次,書生們便奇道:“你一乞丐打聽這事做啥?”
佟十方靈光一閃,瞎扯道:“實不相瞞,我們原是和爹一起來讨飯的,可是爹一月前在這條街上失蹤了,我們苦尋多日無果,剛才聽三位好漢所說,看來爹是被人拐走了,他該不會是被賣了做大奴了吧?”
“啧,可憐呐,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書生們不免歎氣,“我們倒是聽說過這些人的來路,不過有千萬種說法,一時不知是真是假。”
“求幾位好心人把知道的都告訴我們,我們也好知道爹的下落。”
“行,看你們可憐,咱們酒肆說去。”
行至酒肆,書生們要了些花生米魚幹之流,推至二人面前,“請用。”旋即侃侃而談,“他們這夥人,有時候三五成群,有時候就兩兩結伴,出現在我們這有一年半載了吧?從來也不與人交談,也不見進過這些茶寮酒肆的,隻管在街弄裡轉悠。”
“最開始,大家也沒當回事,直到有一陣子街上開始少人,第一個失蹤的是……是誰來着?”
“就門口那個老乞丐!”店小二端着熱酒上前湊熱鬧,手中髒抹布對着門口抖了兩抖,“帶着個娃兒的那人,平時在俺們店裡拾搗些剩菜剩酒過活,一年多前突然就不見了,俺和掌櫃還說他們是吃膩了俺們這的菜,去别處了呢!”
“後來呢?”
書生道:“後來街上的乞丐就越來越少了,開始我們也沒留意,直到去年冬末,給各大酒樓送冬柴的一個漢子不見了,大家才覺出不對勁,仔細一盤算,好像确實失蹤不少人呐,這才開始留意這條街上的人。”
“那群人到底是什麼來路?”
秋涼一盞燈,店裡除了這一桌已無其他的酒客,店小二打了個寒顫将大門關上。
“什麼來路摸不清。”書生們将腦袋一同湊到燈下,“有人說是軍隊來抓壯丁的,還有人說是來抓人去打生樁的,還有更離奇的,說那夥人是一群道行高深幻化成人的妖怪。”
佟十方捧起熱酒暖手,假惺惺端在嘴邊,“妖怪抓人幹什麼?”
“你沒看過志怪吧?”書生們将眼瞪的鬥大,“還能做什麼,當然是吃啊!”
佟十方隐約覺得氛圍不對勁,口中接道:“這吃人的也不一定是妖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