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現在她還無法給自己一個答案。
男女之間,除了要與不要,似乎沒有第三種合适的選擇。
她歎了口氣,再次抱着刀躺下去,閉上了眼睛,然而此刻,一種古怪的感覺萦繞上心頭。
她重新坐起身來,視線在屋頂和地面掃視,随即望向昏暗的茅草堆,草堆依廟牆堆疊,除了九郎,所有的人都躺卧在上面歇息,她将黑影一個個數過去。
一,二,三……
孫柳,李三粗,還有叫成意的那家夥,等一下,還有兩個人呢?
她翻身一跳,三步并兩步奔至門前,在昏沉的月光下看見沿着廟牆有一串向延伸的腳印。
“九郎!”
九郎聽見動靜,立刻飛身向她來,“發生什麼事了?”
“良知秋!他居然帶着那狗雜種跑了!”
二人追着腳印追出去,卻最終被高草叢攔下。
那二人不知是何時動的身,目之所及下早已沒有了任何蹤影,腳印也已經被密密實實的雜草給隐沒了。
彼時的幾裡外,良知秋正腳下雲步,一刻不停的向前飛奔,他深知佟十方與九郎的足上功夫的厲害之處,若不快點拉開時間差,他們很快就會追上來。
他一路狂奔,直到天已經亮了才在一處小河畔停下腳步。
身後的野路在拂曉下一片蒼茫,空無一人。
他短暫的松下一口氣,将背後的吳顔放下地,他不知道何時已經在疼痛中昏厥過去,嘴角挂着混雜着血絲的口涎,身體一歪,微張的口中就滾落一小節肉。
那是一節被咬斷的舌頭,已經變成了青白色,在地上滾滿了砂石,像一塊什麼動物的排洩物。
一股寒氣從良知秋腳下騰起,他迅速抱起吳顔,一路飛奔到最近的鄉鎮,找了醫館給吳顔在穴位處紮了幾針,雖不能解穴,但足以止痛,随即又租了馬車往京城趕,一刻也不敢耽擱。
吳顔在颠簸中醒來過,他無聲的看了一眼良知秋又閉上眼睛,心中一時百感交集,歎息一聲。
良知秋聞聲掀開車簾,開口便勸:“吳兄等回了京城,把一切都告訴我吧,就當是為自己贖罪了。”
“唉,良兄……”
一句良兄,多少觸動了他心中浮浮沉沉的同僚之情,再多的紛争也難以抹去過去的相知相識,冷靜下來後,良知秋不知為何對吳顔又燃起一次希望,覺得他不過是一時為金錢蒙蔽雙眼,誤入了歧途。
但自己的此舉也并非是為救他,是想将他交還官家,畢竟在官家手中,吳顔隻有應得的懲戒,但在佟十方和九郎手中,隻會落得性命堪憂。
畢竟在江湖人眼中任何忏悔都是不值一提的。
這些他來不及也不敢向佟十方解釋,他們不會放他們走的,所以他必須帶着他逃。
何況她有她認為的公道,他有他認定的公理,他們從未看向同一條路。
直到這一刻他才承認,這世上确确實實有不同的人,這與身份或許沒有關系,隻是本質不同,當他們并肩而行,他們看起來那麼相似,但當前路有分歧,卻會毅然決然的選擇全然不同的道路。
其實她比他更早看透,他們終将漸行漸遠不再有交集。
他揚動馬鞭,看着深秋冰冷的太陽升起又落下,周身再次陷入一片夜色海中,仍沉浸在一陣恍然中,直到馬車緩緩停下踟蹰不前。
暗藍色的天光下,一群高頭大馬徹底攬住了去路。
良知秋心煩意亂,“煩請讓讓。”
馬上的人不動,隻幽幽開了口:“良同知,我等恭候多時了。”
這頭野廟中。
“我就知道!那豆芽菜一肚子壞水!人面獸心不是個東西!昨天就該把他和他的那同夥一起咔嚓了!”李三粗不覺痛罵。
“别馬後炮了。”佟十方煩躁道,“你慌什麼,這天下還有能藏的住人的角落嗎?良知秋現在隻有兩個去處,一是回京城,把吳顔交給吳家保護,二是回他的錦州老宅避風頭。”
九郎出聲,“錦州良宅并沒有什麼護衛能庇護二人,如果良知秋要以一己之力保護吳顔,隻怕有點困難,而京城在天子腳下,又多有他們的人,江湖中人多有避諱,所以他前往京城的可能性更大。”
“那就兵分兩路,”佟十方将刀迅速包起來,“我去京城找他。”
“不用說!”李三粗飛快的睹了一眼九郎,搶在前面,“我肯定和我得大哥隐形不離!”
“我不能回京。”孫柳歎氣,“我當然想跟着恩公和李大哥,可是我大哥一定在四下找我,如果我回京城暴露了行蹤,被他抓住隻怕以後再無天日了,我還是去錦州那小地方避避,也能幫恩公尋尋良知秋的下落。”
“行,你們都去錦州。”佟十方又一思慮,“三粗你保護好孫柳,出了事拿你是問。”
李三粗:“诶诶诶????”
“诶什麼诶,”她将刀一背,頭也不回,“時間緊迫,我走了。”
身後傳來成意的聲音,“咱走吧,她的事和咱們有什麼關系?”
對啊,和他沈煙橋有什麼關系呢?
那就走吧。
她加快腳邊走出去,卻不知何故停下,回頭看去,但視線已經被搖擺的高草徹底擋住。
“走吧。”她自言自語,獨自向京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