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些,再快些。”
“要趕在天亮之前。”
催促之下,高牆内細碎的腳步聲突然加快了節奏,很快,戮王府的六個家奴押着一個巨大的黑木箱上了一輛雙輪闆車,又将闆車從後門推往王府後的林子。那裡早已停着一駕方廂馬車,在家奴們合力将黑色木箱搬上車廂後,車夫立即駕車前行,一路橫穿樹林,抄近路出城,抵達京城外的一家镖局。
馬車一入镖局大院,就被迅速插上镖旗,挂上标記着镖号的油燈。
八個镖師從屋中步出,似乎已經等候多時,手腳并進整裝帶刀,即刻押着镖車上路,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就是為了趁夜前行。
馬車很快經由小道拐入官道。
盡管是冬夜,但因年關将近,在這條國中最大的官道上仍是車馬骈阗,兩側的商販并不比白日少,黑夜能夠激發人壓抑已久的情緒,那夜半讨飯吃的說書人嗓門比破鑼還響。
“官府發放懸賞征集的第二天,就有好幾個人登門,說當日在火場看見一個女子,烏發高束,身形窈窕,武功高強能夠在火海穿行而不沾身,身上還背着一把寬厚的大刀,怎麼看都是那曾經大鬧京城的無常菩薩佟十方!”
一個镖師稍稍駐步,側頭朝路邊的說書攤睹了一眼,立即被镖頭擊鞘提醒。
待镖車從身後過去,佟十方與禮賢王才從聽書的人堆裡站起身,跟了上去。
“據我的線報說,戮王雖然久不露面,但他的人一直在暗中有所行動,在委派京中幾大镖局向外押貨。”禮賢王目光緊緊追着那镖車,“果然有問題,三更半夜,為何出镖。”
“他不僅清理了财物,還一早把孫柳嫁到窮鄉僻壤去了,大有一副清算幹淨,擡腳走人的架勢。”佟十方且行且停,假意在打量路邊的茶座,“而且我走江湖這麼久,還是頭一次看見這麼沉默的镖師,就算是趕屍也不至于這樣。”她思緒一動,立刻語出驚人,“車上押的該不會真的是屍體吧。”
禮賢王面色不動,腳步卻不由得加快了,“你的意思是那裡面——”
“等等。”佟十方腳步忽然一頓,雙眼在道上快速掃視,“那個镖頭怎麼不見了?”
她話音剛落地,恍然感到背脊一陣發涼,回頭一望,果然看見那镖頭已經站在了禮賢王的身後。
幸而禮賢王身形高挑,那镖頭目光雖然追來,但透過他肩膀隻看見佟十方半張臉。
這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镖号,镖頭押镖無數,目光毒辣,隻消一眼就知道這一條街上誰心思最重,他目光陰森,“敢問您二位——”
這路上多有意外,他話還沒說完,身旁牛飲的醉漢應聲站起來,身子一斜,手中酒水潑了那镖頭一臉,醉漢還有下招,他鞋底一劃,右手胡亂一抓,将巨大的沉甸甸的茶酒幡旗扯了下來,劈頭蓋臉就挂在镖頭的頭上。
镖頭本不想引人注目,但這一下被刺激的如臨大敵,順手就拔出刀劈砍幡旗,“小人!膽敢搞偷襲!”
待他鑽出來,周遭的人早散開了,而佟十方和禮賢王也已順勢閃入對面的茶寮。
镖頭以為自己是中了調虎離山計,感到不妙,快步追到镖車旁,随即令镖車提速前行,很快就駛入岔路,進入一段鮮少人煙的路段。
那一條道筆直朝前,隻有月光罩着,兩側也沒有遮蔽物,佟十方與禮賢王未免第二次露出破綻,不敢跟的太緊。
卻說就這麼悄無聲息的跟了一陣,镖車在遠處卻猝然停下,随即又提速前行。
二人帶着疑心走到了那處,這才明白車子為何停下,原來路邊正有一團不明的黑物。
乍然一看,是一團高高隆起的黑土包,再一看,好像是一頭匍匐在地的熊罴。
佟十方拔刀一撥,撩起的是一塊衣料,衣料下面是一團亂糟糟的頭發,還有取了手指的手。
她微微愣了一下上前撥開頭發,下面露出一張熟悉惡粗礦的臉。
一時間無數問題從她腦中閃過,她顧及不得,用力拍打他的臉,“三粗?李三粗,醒醒!”
那李三粗仍閉着眼,隻是痛苦的呻/吟了一聲:“大哥。”
“李壯士為何在這?”禮賢王話畢又催促,“糟了,镖車就要走遠了。”
镖車固然重要,但眼下李三粗情況不明,又是天寒地凍的野外,佟十方挪不動腳步,正猶豫,身後卻傳來一聲,“你照顧好李兄,我去跟車。”
禮賢王回頭看着來人不由一愣,“你?”這不是剛才那位無意中幫了他們的醉漢嗎?
卻見佟十方并不意外,她甚至沒有擡頭,隻輕輕颔首,“跟緊他們,看看他們的目的地是哪裡。”
那醉漢九郎點點頭,袖底有氣浪竄出,腳下一點便在月下行出幾米。
禮賢王與佟十方連夜将李三粗運回王府,等到天大亮時,李三粗終于發出一聲響亮的鼾聲。
佟十方累了一夜,剛趴在床沿昏睡過去,就被他驚醒,一巴掌幹在他臉上,“給我起來!”
這一巴掌帶了些許内力,痛的直鑽骨髓,李三粗捂着腮幫子哇一聲坐起來,“老子的臉!臉!”他目光落在佟十方臉上,又立刻笑,“嘿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