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蘇芷寒被叮叮咣咣的聲響鬧醒了。她打着哈欠坐起身,歪頭聽着動靜片刻,才趿拉上鞋,拉開門來,登時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寒姐兒醒了?”聽到動靜的蔣珍娘放下手裡活計,雙手在圍裙上抹了抹,轉身來看:“快去洗漱吧!等你洗漱好了,阿娘也做好了,吃好了剛好去大竈房上工。”
“反正是去大竈房做活,我直接竈房裡撿兩餅子吃就是了,您何必早起做吃食?”蘇芷寒坐在炕上,一邊換衣裳,一邊念叨着:“原本您還能多睡上一炷香呢。”
“那怎麼一樣?算起來你今日還是頭回去竈房呢,當然得吃的好點,打起精神來。”蔣珍娘連連搖頭,催促着女兒去洗漱。
蘇芷寒應了聲好,穿好衣裳後推門去了屋外洗漱,她拿豬毛牙刷子沾了點桑枝煎膏抹了抹牙,再漱兩口水吐掉。
桑枝煎膏便是時下最便宜的‘牙膏’,據說是用柳枝、槐枝、桑枝等物煎熬而成,内裡還加了姜汁細辛等物。
至于此物的味道嘛……反正蘇芷寒每回用着,都有種自己化身牛犢,正在口嚼新鮮草料的感覺。
……果然還是要琢磨賺錢的法子。
蘇芷寒蹙着眉頭,喝了一口水,将口腔裡的異味去了個幹幹淨淨。
進侯府以後,她也是與别的婢女仆婦聊天過的。比起外面采買來的男仆婢女,侯府家生子的日子比一般百姓都要好得多,雖用的也是豬毛牙刷,但用的牙膏牙粉卻是大有不同。
尋常粗使仆婦多用十餘種中藥材制成的煎膏,在主子身邊侍奉的多會用内含珍珠粉的煎膏,至于大丫鬟們更是用内含珍珠粉和人參茯苓等上好藥材制作而成的牙粉。
據說那些牙膏牙粉味道清新淡雅,其中有些還帶着淡淡果香或是花香,不但味兒要好得多,而且還有美白牙齒清新口氣之功效。
當然,價格也是不菲。
蘇芷寒用的桑枝煎膏一罐隻要五文錢,能用上兩月,而好些的煎膏要二三十文錢,加了珍珠粉和中草藥的那得近百文錢,至于那些個上好的牙粉又或是主子們用的牙粉是何物,蘇芷寒連問都沒問。
她心裡胡思亂想,手上動作未停,把溫水倒進盆裡,攪了攪毛巾抹了抹臉,轉身進了屋子,坐在不甚清楚的銅鏡前紮發髻。
那邊蔣珍娘熱起爐子,把昨日吃剩的菘菜炖豬肉倒回陶鍋裡,燒得咕咚咕咚冒泡的時候,再把剛剛做好的面疙瘩倒進去。
她拿着湯勺攪了攪,回轉身道:“寒姐兒,你好了沒——哎呦!”
蔣珍娘回轉身,正巧瞅見女兒的頭頂那左右不對稱,大小不對稱的發髻,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還未說話,她又注意到女兒紅通通的臉頰。蔣珍娘忙從櫃裡取出巴掌大的陶罐,用手指尖刮下一大塊白色面脂,抹在蘇芷寒的臉頰上:“又不塗面脂!等下開裂了口子,你又要哭鬧了。”
緊接着,趁着女兒塗臉的間隙,蔣珍娘伸手把她頭頂的發髻拆開,嘴裡咬着細繩,手裡拿着木頭梳細細梳理着蘇芷寒的頭發,麻利地紮成兩個丫髻。
圓圓滾滾,整整齊齊,最重要兩者是對稱的。蔣珍娘左看右看,滿意得很,又撿了兩朵絹花斜插在女兒發間,這才心滿意足地停了手。
恰好,蘇芷寒也塗完了臉。
蔣珍娘淨了淨手,拿起湯勺攪了攪陶鍋裡的疙瘩湯,而後一手持勺,一手持碗,給蘇芷寒盛上滿滿一大碗:“快吃吧。”
在日漸變冷的天氣裡,吃上這麼一大碗熱乎乎的疙瘩湯,饒是蘇芷寒也說不出一個不字,眯着眼睛幸福地嗷嗚上一口。
吃飽喝足以後,蘇芷寒便去竈房上工了。她原覺得自己來得早,沒想到剛走進竈房院子,便見到映紅和楊柳。兩人來的竟是比她更早,一邊說着閑話,一邊篩着米面。
“映紅姐,楊柳姐。”
“啊,寒姐兒,你來了?”映紅聞聲,與興奮地朝着蘇芷寒招了招手:“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哩!”
“好消息?”
“你還不知道吧?”映紅圓臉,笑起來臉頰上還帶着酒窩,神神秘秘的嘀咕:“我聽說,趙婆子被攆出府了!”
其實蘇芷寒昨日便聽到了,可時下卻是露出驚訝之色:“趙婆子?攆出府了?昨兒個晚食時,我還見她來了竈房?”
“就是昨晚上發生的事!”
“聽說趙婆子昨日未将負責之地清掃幹淨,便自顧自到竈房裡用晚食。恰好二姑娘身邊的大丫鬟到竈房來取點心,路過那地便發現滿地髒污,甚是惱火,到竈房裡喊趙婆子問話,趙婆子還不承認,最後使人去李管事那告了一狀。”楊柳笑着接過話茬,一雙眼睛則偷偷打量着蘇芷寒的神色。
她聽聞此事時,便覺得有些奇怪。而後,楊柳聯想到昨日趙婆子來用晚食時,蘇芷寒恰好外出,不由懷疑此事背後或許有蘇芷寒的手筆。
“柿子?”蘇芷寒微微一怔,語氣驚愕:“怎麼會讓柿子落下的?趙婆子以往吩咐我時曾說過的,主院大路上不得留下一草一葉,至于那些柿子,更是要我們每日檢查,但凡有快要熟了的,便要用竹竿取下來。”
映紅也很是不解,想了想道:“我爹和我娘說,那柿子落地上和泥一般,都是熟透了的,怕是趙婆子嘴上這般要求你們,自己卻壓根沒按要求去做!”
“……趙婆子怎會如此糊塗!”
“這般的日子還敢如此懈怠,被攆出去也是她自找的。”楊柳沒看出問題,随口應道。
緊接着她歎了口氣,遺憾道:“就是可惜寒姐兒你走得早了,沒了趙婆子,那灑掃的活計可要輕松不少呢。”
“楊柳姐說的是。”映紅點點頭,瞥了眼蘇芷寒:“寒姐兒想回去的話,不如與管事說說看?”
别看隻是掃灑的活計,說不定哪日入了主子的眼,提到跟前去做事呢。
蘇芷寒道:“我覺得竈房挺好的。”
映紅聞言,吃了一驚:“寒姐兒,你真是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