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那天,全校放假,裴知憫在家休息了一天,隔天去學校,大家還在說前天晚上的節目。
“俊男靓女一起表演,簡直就是視聽的雙重享受。”前桌女生眉飛色舞地在和時恬講。
“我何德何能,”時恬笑說,“能讓文科理科的狀元給我表演節目。”
“咱也算是有眼福了,”那女生說。
時恬贊同得不能再贊同了,她忽然問裴知憫:“你看了他們的那個節目沒?”
她誠實道:“看了。”
“是不是挺不錯的?”
裴知憫淡淡扯出了個笑,附和她們的話。
沒說多久,上課鈴聲就響了,裴知憫那節課聽的不太專心,腦海裡時不時會閃過他們同台演出的畫面。
下了課,她緩緩心情出去接水,那時才過八點,天色灰白,冷風從走廊盡頭呼來,刮在臉上生疼,她把頭埋進圍巾裡,迎着風往接水處走,回來時,走廊前方,何語苒抱着一沓卷子和他一齊走着,男生背着黑色的書包,眉目之間還存着倦意,看樣子應該是起晚了現在才到。
過道上沒什麼人,裴知憫視線投過去,不期然地和他碰上了眼神,男生散漫的眼裡沒什麼情緒,看她還是很漠然,隻那一瞬,他便錯開了眼,裴知憫跟着收回了眼神。
他們在這條路上相向而行,何語苒也注意到了她,發現她就是之前抱他衣服的人,她視線不免多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些時長。
但裴知憫不知道。
回到自己班上,裴知憫小口小口地喝水,那時她的座位靠牆,已經看不到六班外的走廊了。
第三節下課,時恬來問她一道立體幾何的題,裴知憫也不會,她們在那兒讨論了半天,最後還是沒解出來,兩人雙雙放棄了,話題扯去了别的地方。
“我跟你說,”時恬悄咪咪地湊近來,“何語苒或許真和祁硯寒在一起了。”
裴知憫心髒驟然一縮,不自覺地攥緊手心,“你怎麼知道?”
“我前些天看見祁硯寒牽着何語苒下台,”時恬壓低聲線,“剛才他們還在外面說話呢。”
裴知憫沉吟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正巧李淮川這時回來了,時恬沒忘記正事,扯過卷子就去問他那道題,男生講得認真,聲音又溫柔,她眼神不由自主投向了那張清逸的臉龐。
“你别看我,”李淮川指了指題目,輕道,“看卷子。”
時恬愣愣地回神:“哦哦。”
男生講得很慢很細緻,同她講完,上課鈴聲也響完了。
時恬轉過去前順嘴問了句:“這節什麼課?”
李淮川默了下說:“語文吧。”
話音剛落,班主任就拿着一把三角尺走了進來,他是教數學的。
時恬忍不住笑他:“你這記性全用在課本上了。”
李淮川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那會兒班裡聲響還挺大的,班主任走上講台,抓着三角尺往台面一敲,衆人瞬間安靜。
老頭沉了沉臉色,眼神鋒利地在教室裡掃過一圈,底下沒一個敢和他對視的。
“元旦玩也玩了,鬧也鬧了,現在都給我收收心,”老頭闆着臉教育他們,末了添了一記重錘,“期末考要來了。”
說到考試,大家不約而同地蔫了蔫,教室裡沉寂了好半天,老頭看這話起了效果,又讓他們煎熬了幾分鐘,才開始講課。
那節課結束,班主任讓林澤民把期末倒計時寫在黑闆邊緣,好警醒警醒這些人,不知道是不是那倒計時起了作用,男生們一個兩個漸漸收了心,教室裡學習的氛圍變得緊張又濃厚。
期末考的威懾力太強,大家好像漸漸忘了他和她的事,現在讨論都在說學習,那陣子,各大學科的複習題一趟趕着一趟,跟沒完似的,裴知憫做卷子做到手軟。
或許是她心裡憋了一股勁,又經過一陣惡補,高二上學期的那次期末考,裴知憫發揮得很好,還差十名就可以進年級前一百了。
成績出完,就迎來了寒假,蘇英和裴振還在上班,裴知憫一個人在家,搗鼓着畫稿的事,暑假投出去的那張沒有回信,倒是在外婆家畫的稿子先一步傳來了消息,江都的一家雜志采用了她的畫稿,前些天已經給她寄來了樣刊。
背着父母畫稿,裴知憫多少有點忐忑,奈何不抓緊時間的話,手感就真的要消失不見了。
那時候外婆隔三差五就會來個電話,問他們什麼時候回來,裴知憫每次都會耐心跟她算日子,說再等二十天,十五天,十天……
春節前幾天,他們回了栖梧,小院張燈結彩,門口貼了春聯,窗上有窗花,一家五口齊整整地團聚着,裴振和蘇英在弄熏魚,外婆炸着小酥肉,空氣裡漂浮着食物香氣,都是年的味道。
除夕夜,吃完年夜飯,全家人圍在桌前聊天看春晚,壁爐裡的火燃得正旺,電視裡放着小品,一句“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機會?這是一個讓你們家祖上都詐屍的好機會”逗得衆人大笑。
那一年的春晚格外精彩,他們看得津津有味,老兩口平常睡得很早,那晚破天荒地看到了《難忘今宵》那兒才回房。
熟悉的歌聲響在客廳裡,裴知憫洗漱完關了電視準備上樓,蘇獻培卻說他的老花鏡找不到了,讓她來幫忙找找在哪兒。
裴知憫進到外公房間,老花鏡眼鏡盒就放在他的床頭櫃上。
“外公,你眼神什麼時候這麼不好了?”她指了指那方向,“這麼明顯,你都沒看到。”
蘇獻培笑容藹然,“那外公這麼明顯的借口,你不是也沒發現嗎?”
裴知憫蹙眉:“啊?”
蘇獻培從兜裡摸出了個紅包,塞到她懷裡,“恭喜我們知憫啊,又長大了一歲,這是今年的壓歲錢。”
裴知憫驚喜地瞪大了眼。
“别跟你媽媽說,說了她肯定不讓你收,”老人特意叮囑,“就當外公給你的零花錢,拿去買糖吃,買畫本看。”
裴知憫眉眼彎彎:“謝謝外公。”
“不用謝,”蘇獻培慈祥地笑着,朝她揮了揮手,“早點睡,記得把窗戶關好,别感冒了。”
“好。”裴知憫捂着紅包,高興地出門去了。
二零一四年的春節過的特熱鬧,鞭炮聲響了好幾天,院子外有小孩子的嬉笑,童真的吵鬧聲擾的她睡不成懶覺,早起也沒什麼不好,正好有外婆做的南瓜小米粥喝。
那幾天她過的舒服極了,大年初五的清晨,突如其來了一場雨,讓栖梧的氣溫直降,外邊的喧聲一下就變少了,雨聲連綿不絕,牆外有響徹一整條街的叫賣聲:“賣豆花咧,新鮮出爐的豆花——”
壁爐的火光照亮了客廳的每一寸角落,裴知憫和許蘭君坐在一起烤火,電視裡正在播報“受冷空氣影響,預計我市将會有三到五天的持續降雨,望廣大市民朋友注暖……”
“外婆,你說今年會下雪嗎?”裴知憫問。
老太太偏頭看了眼外面的天,搖頭說:“應該不會,”
裴知憫低下眼:“哦。”
“想看雪了?”許蘭君笑問。
“嗯,”裴知憫凝視着通紅的爐火,“好久都沒堆雪人了。”
“南城很少下雪,”老太太回憶了下說,“上一次好像還是你讀小學六年級。”
裴知憫也記得,那天她玩了一上午,回來時全身髒兮兮地還被蘇英說了一頓。
“其實想看雪也很容易,”許蘭君為她出謀劃策,“你大學考個北方的城市,年年都可以的咯。”
裴知憫堅決地搖頭:“不要。”
老太太疑惑:“方才不是還想看雪嗎?現在怎麼又不要了?”
“看雪哪有外婆你重要,”裴知憫靠上老太太肩頭蹭了蹭,“我要留在你身邊。”
老太太笑着摸摸她的頭,緩緩說:“路還長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