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歌聲低婉,如泣如訴,徐徐入耳,令人後背生汗。不知是誰唱的這如此詭谲的歌曲?
明鸢将半個身子探出欄杆,隻見那一樓内廳中央的蓮台上站着一位身穿火紅嫁衣戲服的戲子,頭上掩着繡工精美的喜帕,看那婀娜身段,該是拜月閣中的某位紅牌姑娘。
内廳的客官小厮一個個呆若木雞,呆愣愣地看着蓮台上唱着詭調的女子。原本熱鬧非凡的拜月閣忽然陷入詭異的氣氛之中。
那女子踩着細碎的小步在蓮台上繞着圈,一手掩面,一手執扇,緩步輕移,扇舞翩翩。随着不絕于耳的長調萦繞閣中,掩面那隻手的大袖中緩緩飛出幾張紅色紙屑,向蓮台下飄去。
女子的步伐越走越快,手中折扇越扇越疾,大袖中的紅色紙屑飛出的就越多,仿佛無窮無盡。
此時拜月閣内除了她的歌聲沒有一點雜音,随着她抑揚無端的曲調落下最後一個音,一衆看客失焦的眼神逐漸清明,發現周圍已是“亂花見入迷人眼”了。
一張紅色紙屑從一樓飄到了明鸢眼前,原來是一朵紅紙花。她看清那朵紅豔豔的飛花,腦子裡生出一個念頭——抓住它。
沒等指尖碰到花瓣,樓下忽然暴起一聲驚呼——啊!
明鸢霎時清醒過來,抓住紅花的念頭頓時消退。她低頭一看——一名渾身烈焰的看客倒在地上來回翻滾,撞翻了周圍的桌椅碗碟,口中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一朵朵紅花緊緊貼在他的臉上,脖子上,手上,在他的肌膚上綻放出烈焰,凡是露出肌膚的地方全是火焰,随即身上的衣物也被那烈焰點着,整個人都變成一個火人了!
明鸢及時縮回手,又一聲驚呼吸引了她的注意——又一名看客被燒着了!
拜月閣内頓時炸開了鍋,随着此起彼伏的哀嚎聲,沉睡的朵朵紅花似驚醒一般向人群疾速飛去,被烈焰裹挾的人像沒頭蒼蠅似的在内廳亂竄,邊跑邊哭喊;沒被紅花貼上的便向着樓外發足狂奔,口中還喊着“救命”!台上那女子還繞着圈子,一邊唱,一邊扇,片片紅花從袖中争先恐後地飛出,無窮盡也……
“炎陽!”明鸢快速掐了咒訣,将向她飛來的那朵紅花焚了個一幹二淨,回身一看,二樓除了天樞廳以外,人都跑光了。
身後站着被喧嚣引出來的一行人。她剛要說話,便被何放塞了一張符咒。
“給你,清心符。”
林昶皺着眉,手中的鐵鏽羅盤此時發出了喑啞的鈴聲,盤中指針震顫不止,正指着一樓蓮台的方向。
“師兄!這次錯不了!”何放和李洵對視一眼,兩條黑影劍光一閃,飛躍而下,直奔蓮台。
令他們意外的是,蓮台上的女子對他們兩人的出現視若無睹,傀儡似的歪着頭,走着,唱着,扇着,唱詞一點也沒有停頓。
兩人面面相觑。
何放心一橫,一劍挑了女子的喜帕。
“鳳禧!”大班躲在角落的紅柱後面,看見女子的臉後大喊了一聲,廳内的紅花仿佛能聽見似的,紛紛調轉方向,一陣紅浪頓時向大班湧去。“哎喲我的親娘诶,要了老命了!”大班見狀扭頭就跑。
那個叫“鳳禧”的女子被挑了蓋頭,頓時定在了原地,目光呆滞,嘴微張着,手上的扇子“啪嗒”掉在了地上,袖中也不再飛紅花了。
何放從懷裡摸出一張黃符,“啪”的一聲,果斷拍在鳳禧的腦門上,鳳禧一怔,随即直挺挺向後栽倒。廳内紛飛的紅花瞬間聚成一條火紅的巨蟒,向蓮台上的三人襲去。
眼看巨蟒的血盆大口就要将三人吞噬,橫空竄出一朵綻放的巨大昙花将三人罩在花心之中,火紅巨蟒撞在昙花瓣上,瞬間彌散出陣陣白霧,整個拜月閣頓時一片迷蒙。
何放正要去撿那地上的喜帕,李洵忽然攔下了他,劍尖一挑,揚起的喜帕下猛然騰起一股黑煙,瞬間便在濃重的白霧中潰散了。
白霧中伸出一隻手,輕輕一搖,清脆的鈴音傳來,蓮台上的濃霧便自那手舞之處化了開來。
“是失魂術。”明鸢撥開鳳禧額上貼的黃符,翻了翻她的眼皮。她身後跟着衆人,不知何時也來到了蓮台上。緝罪司的清醒符不頂用,她随即捏了“醒”字訣,等了片刻卻也不見鳳禧醒來。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給”,明鸢聞聲向後一抓,穩穩接住了裴書珩抛來的丸藥,想也不想便塞給鳳禧吃了。
不消片刻,鳳禧緊閉的雙眼終于睜開了。
她眨了眨眼,眼前出現了一圈陌生的臉,除了白微,她一個也不認識。
緩緩移開目光,此時閣中濃霧已經消散了七七八八,映入鳳禧眼簾的是翻倒的桌椅,四濺的酒水,幾具橫七豎八的焦黑屍體……總之,一片狼藉,雜亂又可怖。
“我這是怎麼了……?”鳳禧看了看衆人警惕驚疑的臉,又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我怎麼在這?不是該我唱‘賀新郎’了麼……?”
“唱的哪是什麼‘賀新郎’?分明唱的是是‘鬼新娘’嘛!”明鸢腹诽,又問道:“你還記得些什麼?”
鳳禧敲着欲裂的腦袋,痛苦地尋找着失魂前的記憶。
碎成片的記憶滾雪球般闖入她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