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源擡手示意學子們落座,他不停地撫着那半截白須,看着座下都是绮纨之歲的少年,不覺感歎歲月荒涼催人老。
靜默半晌後,他少年們看向他時充滿着希冀和崇拜的目光中,緩緩問道:“在授課前,我想問諸君一個問題,很簡單的問題,那就是你們為什麼想來太學讀書,律京城中的書院可不止太學一所,為什麼就選擇了太學呢?
他話音剛落,即刻就有人高聲應道:“那當然是因為您說的‘今朝随棄少年郎,明朝疆土何所依?’所以想來太學。”
宋清源聽完微微一笑,有些意外道:“這麼多年了,還有人記得這句話啊。”
那人回道:“宋掌院您莫不是在說笑,南椋上下誰人不知這句話。我朝不知多少讀書人都是為了您這一句話,而堅定不移地選擇科舉緻仕這條路,我們都期盼着像您一下為無數貧寒出身的讀書人做主。好有一天能做到有一座風摧雨折也不動的大廈廣庇天下,寒士俱歡顔。”
宋清源道:“那可真是老夫一生之幸,能因為我一句話讓無數少年人走上這條為國為民的讀書之路。”他目光掃過座下其他人,道:“還有不一樣的原因麼?”
“為了修身齊家平天下!”
“為了當官給家裡争口氣。”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繼往聖之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
聞竹在底下慢吞吞地撥弄着桌上的毛筆尖尖,将那一小撮毛翻來覆去的折騰,直到把筆折騰完,他聽完那些高喊着為國為民的理念,小聲腹诽道:“好有抱負的讀書人,可惜啊本世子是沒得選才來的太學。”
然後來了發現還成,那就幹脆既來之則安之。
反正一時半會沒覺得哪裡不合意。
得過且過,安樂得之。
聞竹便覺得足夠了。
至于什麼衛國為民的高尚抱負,暫且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内。
他現在才十六歲,要說襲爵那也是及冠時候的事了。
說不定到時候海晏河清,都用不上打仗了。
到時候他便可以做一個真正的閑散公子哥。
“聞竹,你來說說為什麼。”
正沉浸在對未來混吃等死的美好日子暢想中的聞竹愣了下,他擡頭就對上了宋清源充滿審視的目光,以及其他人向他投來的充滿了探究與打量的目光。
就連時盞也倚着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中有着明晃晃的玩味。
似乎在說,我倒要好好看看你能說出個什麼名堂來。
聞竹深吸一口氣,對宋清源行了個端正的弟子禮,起身笑了下,回道:“回掌教,弟子之所以能來太學是承蒙聖上恩賜,弟子心無大志,唯一願望就是希望有生之年可以得見我朝盛世,海晏河清百姓安樂自足。”他頓了下說道:“雖然現今我朝已是百姓安居樂業,官員奉公守法。”
當聞竹說到現今的南椋已是百姓安樂自足官員奉公守法時,沒人注意到原本眼中含着玩味的時盞眼眸一沉,眼底情緒晦暗不明,像翻騰的河水。
宋清源聽完欣然一笑,道:“不愧是鎮北侯之子,少年人有此等氣量與抱負,何愁我朝不繁盛千秋呢?”
聞竹會以一笑,道:“掌院說的是。”
說說罷了,誰會真信啊。場面話誰不會說啊,這些毫無新意的話,他從小到大不知聽了多少回。
别人是熟讀詩歌三百篇,不會做詩也會吟;他則是熟知官話三千轉,阿谀奉承張口來。
聞竹坐下後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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