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大人怎麼看?”蔣峥壓下心底諸多疑慮,擡頭問坐在他側邊的祁景盛道。
祁景盛指着桌上攤開并列的紙條說:“相同的話出現三次,就不能單以巧合一言蔽之。不過比起兇手是誰,我更想知道這句詩是何意。”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
一句不算拗口也不算易懂的詩文,沒有出現在它應該出現的學堂裡,而是出現在了三個死人身上。
“我怎麼覺得這句詩有點意有所指的味道。”祁景盛笑了下說。
蔣峥:“你覺得這詩意指何處?”
祁景盛眯起眼睛,所有所思。
半晌後,蔣峥聽見他說。
“尚未蓋棺定論,怎敢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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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三過大理寺了,不出來聊聊嗎?”
第三次經過大理寺門前,聞竹走到了離大理寺不遠的湖邊,蓦然轉頭笑吟吟地對遠處那個不遠不近的人說道。
乍一看,任誰都隻會覺得那隻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行人罷了。
聞竹也更願意相信這個說法,如果這人沒有從他出門前就一直跟着,直到聞竹繞着大理寺轉了三圈,那人還在他身後的話。
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應。
聞竹揮開手中的折扇,手腕稍一扭轉,指向某個位置。
他輕笑一聲:“怎麼,還要本世子過去請你麼?”
“世子殿下真是聰慧過人。不愧這探花之名。”
一人從不遠處走來,面沉如水。
聞竹盯着看了一會,沒認出這個人。
他問:“尋我何事?都跟着這麼久了,要不去大理寺坐坐?”他指着日光下亮灼的大理寺三字。
那人背着手,走近了些輕聲道:“世子殿下,知道王常和曾案是怎麼死的嗎?”
聞竹對上他充滿探視和玩味的目光,慢吞吞想了一會,看着那人眼神中的期待,小世子輕飄飄吐出幾個字:“不知,也不想知。”
那人忽然停了下,像被噎住了。
他說:“世子如此聰慧怎會不知?”
聞竹皺了皺眉,不耐煩道:“本世子為何要知,他二人的死與本世子有何幹系。”
那人笑了笑,用一種有些憐愛的目光看着聞竹,說:“此事還真與世子脫不了幹系。”
聞竹投以狐疑的眼神,等着他說下去。
那人俯下身撿了顆石子,蓄着力往那湖裡抛了出去。
“噗通、噗通——”
不大的石子躍進河裡,打了兩個水花就沒入水中不見蹤迹。
“這是何意?”聞竹問道。
那人笑道:“世子請看這石沉水中,像不像前些日忽而死去的兩位。”
聞竹思忖着,又看了一眼說話的這人,長相再平凡不過,是一張下一瞬再見也不會對這人有任何記憶的臉。
打扮也是尋常百姓的粗糙布衣。
“你想說什麼?”聞竹微微眯起眼問,湖面泛起的漣漪反着日光有些刺眼。
那人想了想,遞給聞竹一個錦囊。
“世子不妨看看這個裡面的東西,我想世子定是識時務的人,屆時三日後我會在此處靜候世子殿下。”
他丢下這麼一句話就轉身離去。
隻留聞竹一人在原地看着那個突如其來的錦囊發呆。
這人好生奇怪。
跟了他一路就為了說幾句不知所雲的話,扔給他一個不知何物的錦囊就走了。
他低下頭看手心裡的錦囊。
樣式簡單不算繁雜,倒像是路邊随手買的。
至于裡面裝了什麼……
聞竹思索須臾後還是解開了,隻見裡面隻有一張薄如蟬翼的紙條。
上面寫着:
——若想知那三人死因,去找蔣峥。
蔣峥?
他是這些案子的主理人沒錯。
但是……
聞竹想了想,他作為潛在的一個随時可能死亡的人,去找蔣峥是否合适。
簡直太合适不過了,眼下還有比大理寺更安全的地方嗎?
沒有,那為何不去?
他一定去。
聞竹幾乎是即刻得出的論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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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來了?”蔣峥好看的眉頭皺起,意外道。
“回大人,那人說他叫聞竹,有事要見大人。”
“這是哪來的風把這位小少爺吹過來了。”祁景盛正伏着身子看蔣峥桌上的文書,聞言打趣道。
蔣峥有些心累的揉了揉眉心,斥道:“少說風涼話,另外把你手上的文書放下,陪我一塊出去迎一下這位小少爺。”
祁景盛不滿:“你去就行了,怎的還要叫上我。”
蔣峥指了指一身黑衣的小白說:“難道我要帶一個仵作出去嗎?”
祁景盛當即對小白說:“你看,你家大人瞧不起你。”
蔣峥:“……沒有那個意思,隻是小白作為仵作,要是惹到了那位金嬌玉貴的小少爺不快,到時候人家告到陛下那裡去,又多一樁事。”
小白靜靜聽着,默默點了個頭表示同意。
蔣峥口中金尊玉貴的小少爺正襟危坐,等着蔣峥出現。
“久等了聞世子。”蔣铮緩步踏入,笑得滿面春風和煦。
聞竹站起身對蔣峥點了點頭又坐下了。
“聞世子好久不見啊。”輕佻的話語響起,說話的是祁景盛。
聞竹有些意外,祁景盛一個戶部的怎麼會出現在大理寺。
他禮貌點頭道:“見過祁大人。”
祁景盛笑笑,說:“小世子不好好的在宅子裡待着,怎麼突然想到來這地方玩了?”
他剛說完就被蔣铮瞪了一眼。
聞竹:“……我不是來玩的,有件事想問蔣少卿,不知少卿可願為我解答一二?”
蔣铮挑眉,故作肅然道:“世子可知我這是什麼地方,你此次前來又是想問什麼?”
聞竹往左右都望了望,沒看到人後,神色舒緩幾分道:“我此次前來是為了前些日子的案子。”
蔣峥明知故問:“這偌大的律京城裡一天到晚都有案子,不知世子今日前來為的是哪樁哪件?”
祁景盛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呀聞小世子,蔣少卿此言在理,你看他們大理寺一天到晚要處理的案件堆起來都要比世子還要高了,蔣少卿又是貴人多忘事的性子,怎會記得每一件,世子想知道哪件盡可直言。”
聞竹:“……”
他怎麼感覺這兩個和逗小孩似的在逗他玩。
看在正事的面子上。小世子決定還是順着這兩位的意。
他說:“那我便直言,我此次前來是為了兩位大人之死,王常與曾案。”
話音剛落,聞竹一直在注意着二人的神色,但皆泰然自若像是早就知道他會問這個一樣。
蔣铮先開口道:“世子殿下原是為此事前來,那本官便知曉了。世子想知道些什麼呢?”
“他們死于何物。”聞竹毫不猶豫道。
蔣峥眸光微閃,道:“皆是利劍一擊斃命。”
“還想知道什麼?”他問。
聞竹沒有想到蔣峥會這般直截了當将那兩人死因告知于他,這倒是比他預想得還要順利。
他擡頭問道:“那我猜二人身上一定有什麼東西是一樣的,不然以大理寺的嚴謹程度不會以簡單的皆是利劍斃命而概之。”
這個小少爺看事情的角度倒是與别人不同。
蔣峥與祁景盛默不作聲地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一樣的感想。
“我猜對了是嗎?”聞竹見二人不作聲又問道。
祁景盛笑了笑,對聞竹道:“世子殿下真不愧為鎮北侯之子,果真聰慧不同他人。”
聞竹微微一笑道:“祁大人過譽了,我也隻是信口胡猜罷了。”
好一個信口胡猜,蔣峥眯起眼不動聲色的打量着眼前眸光澄澈的少年。
這是他第三次見聞竹,初次見面并沒有給蔣峥留下很大印象,隻覺這又是進京享樂的小少爺。
第二次見面他又與“宋木”有過交集,也不知那日所言有幾分真。
第三次……他單槍匹馬敲開了大理寺的門,開門見山地向他問詢命案細節。
“世子殿下猜得不錯,确有此物件。”蔣峥說。
聞竹接着追問道:“那是什麼?”
蔣峥看了祁景盛一眼,若有所思。
祁景盛:“你看我作甚?我臉上又沒寫着那物件。”
蔣峥:“但你手上攥着那物件,拿出來。”
聞竹:“……?”
這也行?他目光移向祁景盛。
後者淺淺一笑,“蔣少卿真是好眼力。”
說着就拿出一小張紙條在聞竹眼前晃了晃。
聞竹探頭過去試圖看清時,祁景盛手一轉又收了回去。
“怎麼還不讓本世子看清。”他皺了皺眉。
祁景盛:“差點忘了,聞世子作為此案潛在危險之人,所以尚不能給你看有關此案的關鍵證物。你說是吧蔣铮?”
他一臉正色,說得煞有其事。
聞竹:“……”
他是危險之人?潛在将死之人還差不多。
蔣峥:“祁大人還是不要多言為好。”他笑着看了一眼祁景盛,眼中帶着淡淡的不易察覺的威嚴。
“那行吧,我不說了。”祁景盛笑嘻嘻地把紙條扔回給了蔣峥。
聞竹:“?”
這兩人怎麼這樣。
“聞世子若想知曉更多,不妨去問問陛下。”蔣峥溫和地笑了笑,下了逐客令。
聞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