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觀某個被問的人。
時盞微微卸力倚在椅背上,神色舒然,淺色的琉璃眸子望着聞竹。
這姿态,不像是被審的,更像是哪個富貴公子哥閑來無事憑着家裡權勢溜達到了詢問現場,一拍驚堂木說自己也要來過個瘾。
然後老神在在的倚着,懶懶的等着被問詢的人主動開口。
聞竹在心裡小聲的啧了一聲。
到底誰是世子誰是伴讀?
“問什麼都可以嗎?”聞竹說。
他一時間還真想不到問什麼問題。
時盞對于他來說既陌生又熟稔。
陌生之言是他作為一個半道出現在他眼前的伴讀,隻帶着一個他爹的命令就開始不容置喙的接手了他在律京的所有事情。
而他連時盞是個怎樣的人都不清楚。
他看起來好像一個沒有情感的人,除了剛到律京那時,見過他面含愠色。
在那之後時盞永遠是冷着臉的,欣喜與難過都未曾在他那張俊臉上尋到半點蹤迹。
若說熟稔,好像也能揀出那麼幾件事情來說。
他知道時盞喜靜,不愛與人說太長時間的話。
喜歡的東西很少,南門街上那家糖畫勉強算是一個。
……
“想不出來那就作罷。”
聞竹剛從回憶中抽離就聽到這一句。
依舊是冰冷的,不帶任何情感的話。
“哎等等。”聞竹連聲道。
時盞起身的動作微頓,又坐了回去。
少年抱着雙臂看着他。
“時盞,你人生中可有過憾事?”
想了半天,聞竹挑了一個最想知道的。
像時盞這樣冷靜到了可以原地遁入佛門青衣古燈一生的人,會有什麼憾事麼?
常言道,人生三大悲,求不得,愛别離,怨憎會。
時盞的憾事會是這其中的哪個?
聞竹饒有興趣的盯着時盞,靜候着他的回答。
時盞有一瞬的愣神。
方才他已想過一圈聞竹有可能會好奇的事。
但萬萬沒想到居然會是這個問題。
憾事……
時盞在心裡小聲咀嚼了這兩個字。
他閉上雙眼,往事如亂瓊碎玉般紛飛。
他恍惚間竟感觸到了一片雪花。
時盞睜開眼。
“元儀二十四年,我不該在那天出門的……亦或是,我應該早點回去的。”他語氣平淡道。
聞竹下意識想追問一句為何,但看到時盞臉色又咽了回去。
他從未在時盞臉上看到過這種神情。
他斟酌了一下用詞,那應該叫……
哀恸。
“對不住,我不該問這個問題的……”聞竹小聲道。
時盞搖搖頭說:“無事。”
他試圖掩起自己的情緒,但好像失敗了。
“世子若是沒有其他要事的話,容屬下先行離去一會。”他起身誠懇道。
見聞竹沒有說話,擡腳轉身離開。
聞竹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麼。
即便他不知道元儀二十四年的某日,時盞經曆了什麼。
也顧不上去想什麼愛别離求不得,此刻聞竹腦海中隻剩下一個想法。
那就是,時盞看起來很難過。
還是被他一句話招惹起來的。
他應該想個法子讓他開心起來。
平日裡能言善道胡話張口就來的聞小世子第一次陷入了無言之難。
他應該說什麼呢?
他又該用什麼立場與關系去說?
是世子,還是朋友?
看着時盞逐漸遠去的背影,他沒由來冒出一個想法。
他此刻應該抓住他。
聞竹素來是一個遵循本心的人。
他三兩步趕上時盞,幾乎是……毫不猶豫就精準攥住了時盞的手腕。
時盞:“?”
這是鬧的哪一出。
他現在真的提不起任何力氣來應付這位小世子。
他試圖掙開,也不知道這位金嬌玉貴的小少爺哪來的力氣,每次攥人手腕攥得那叫一個十成的勁。
他用空着的另一隻手捏了捏眉心,說:“屬下沒有怪世子的意思,隻是我有點累了,想回去歇息一會。還望世子準了。”
聞竹的手緊貼着他的手,閑不住的少年體溫總是偏高些。
此刻捂在時盞腕處,溫熱的觸覺讓人難以忽略。
“對不住。”
時盞聽見聞竹說。
時盞沉默片刻,道:“不是你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