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的是沒錯,但你現在把他殺了,太後能不知道是誰幹的麼。”
“說的也沒錯。”蕭伶垂眼,攥緊了床單。
景辰是下了朝後來的,蕭伶将魏玄之的猜想告訴了她,景辰聽罷,原本緊皺的眉頭倏然松開,莞爾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放心啦。”
蕭伶:?
蕭伶休養了幾月,仍不忘魏閑風走前留下的功課,待體内的毒消去後便起身練劍。
已經是暮春十分,空中飄了些雨絲,淩霄院裡的杏花樹搖落一地,蕭伶在廊下舞劍花,劍鋒一掃,旋起落花,與衣袂一同翻飛。
魏玄之倚在廊下,長長的睫羽垂下,手裡是魏閑風走前理好的《兵法十二冊》。
杏花瑟瑟沾衣,風催雨落。
前線屢屢傳來捷報,即使我軍勝算極大,魏閑風依舊鉚足了精神對待,親自率軍入敵營,争取早日班師。
魏閑風一共寄回了兩封信,一封是予妻子朱氏的家書,一封寫來慰問蕭伶和景辰的功課。
西北離京師千裡之遙,他信上也隻是寥寥幾筆,家書卻寫的滿滿當當,一封信箋幾乎塞不下。
“尊貴的夫人,您連寫一封回信的時間都沒有嗎。”
來京城回話的報信兵給魏府帶去這麼一張字條,恰巧蕭伶随魏玄之一道去魏府取太傅曾經整理的書冊,便瞧見了。
“欸?這字條怎麼也不往信封裡裝啊,送到京師都皺了。”
蕭伶湊上前去端詳這張字條,左看有看也沒什麼特别的。
魏玄之掃了一眼:
“家父家母年少相識,從前家母識字不多,不愛看長信,兩人時常互通這種簡短的字條。”
他這人真是令人搞不懂,父母恩愛,家庭合睦,怎的還成了這種性子,小時候還有三分少年老成的可愛,如今怎麼看都是塊冰。
三日後的清早,蕭伶正在景辰身旁溫書,一個太監跌跌撞撞摔進來:
“皇上……不好了皇上。”
前線再次傳來密報,軍營混入敵軍放了把火,我軍糧草被燒,太傅魏閑風遇刺身死,少将軍韓越行蹤不明。
“什麼?”
景辰手中的茶盞摔落,應聲碎裂。
“小魏大人,您不能擅闖,起碼讓奴才通報一聲啊……”
魏玄之大步闖入内殿,門口太監左右攔不住,又不敢碰他,隻得跪在殿前請罪。
景辰見是他,擡手揮退了太監與殿中内侍:
“怎麼了。”
魏玄之從懷中抽出一封密報攤開,聲音發啞:
“陛下請看。”
根本不是敵軍混入,而是韓越在戰中欲逃走被敵軍所擒,驚慌下供出我軍情報,為求保命當了敵軍内應。
那把火,就是他帶着羌族人放的,而魏閑風的營帳本無事,也是他以密談布防為由将駐守主營帳的人支開,魏閑風飲下那杯下了藥的茶水,遭人刺殺。
韓越根本沒有失蹤,而是怕景辰秋後算賬,幹脆投誠于敵軍,為表誠意,親自騎馬帶着一衆敵軍直接過了城防,一路到滄州去,眼看就要霸占滄州。
一聲脆響,杯盞直接碎在了蕭伶手中,瓷片深深紮進手中,卻不及心口刀割一般疼痛:
“阿婆……”
“畜生!”景辰雙目猩紅:
“立刻召集群臣到宣政殿。”
幾月前,這領兵出征的差事還是人人争搶,如今糧草被燒,主帥失蹤,兵也折了許多,軍心大亂,宣政殿群臣靜默,一個個縮成了鹌鹑。
“朕再問一遍,誰願出征。”
金鸾座上,景辰摩挲着手裡的玉符掃視下面衆人,眸中威嚴有如實質,鎮的人不敢擡頭。
“陛下,奴才願領兵出征!”
身旁的蕭伶一步步走下階梯,屈身跪下,朝景辰深深一拜:
“奴才自幼在陛下身邊,習的是書武藝兵法,禦射書禮,承蒙皇上恩典,願為陛下肝腦塗地,領兵收複滄州!”
“陛下不可!”
方才還不敢擡頭的衆人一下來勁了:
“女子上戰場,從未有過先例……”
“若諸位大人想要阻止奴才,便自請出征,收複失地!”
蕭伶的額頭還抵住地面,說話卻铿锵有力,令人膽寒。
“好!”
景辰接話:
“諸位若為國着想,何不親自領兵出征。”
“……陛下,這不可啊。”
衆臣顯然沒了方才的氣勢,隻嗫嚅着反對。
“陛下。”魏玄之自人群中走出,衆人眼中閃過希冀:
“小魏大人,您快勸勸陛下啊!”
他跪在蕭伶身旁,腰挺得筆直,如松如柏,朗聲道:
“臣願放棄爵位,随将軍一同出征。”
“魏玄之!太傅剛剛身死,你身為太傅獨子竟抛棄祖輩基業奔赴疆場!反了天了!”
幾個性子直些的大臣大聲抗議,甚至險些撞柱死谏,景辰不為所動,隻一句:
“那你替他們去吧。”
那些人便噤了聲,不再言語。
兩人領了一千兵馬往西北趕去,蕭伶和魏玄之策馬狂奔去滄州,隻帶了二百強兵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