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啊!吾兒!”
鐘揚心急如焚,如流星趕月般趕至,卻隻見一片劫後廢墟,鐘楚意已在那雷劫中沒了蹤影。
蓮台泉數十裡之遙,數位上師負手而立,仿若淵渟嶽峙。
皆因一九雷劫逞威,恰似共工怒觸不周山,将蓮台泉硬生生抹平,化作一道幽深溝壑,目之所及,黑焦蔓延,仿若末世之景。
此時,天剛破曉,寅時将盡,橙黃雷雲似墨染蒼穹,沉沉壓下,竟把那月亮都逼至西邊。
“阿彌陀佛。”
覺慧睜着一雙澄澈大眼睛,也在尋覓蓮台泉那渡劫之人,轉而安慰鐘揚:“鐘道友,生死有命,因果循環,莫要過悲!”
鐘揚平素沉默寡言,沉穩如山,可此刻聽聞此言,滿腔悲怒難抑。
他那乖巧女兒托付給覺慧醫治,怎料丹劫突至,等接到消息趕來,卻聽聞周圍小和尚議論,有人渡劫被劈得灰飛煙滅。他心中仿若被重錘擊中,悲痛欲絕,還暗自祈禱是另有他人渡劫遭此厄難。
鐘揚怒從心起,揪住覺慧衣領,可當對上覺慧那清澈坦蕩的目光,瞬間洩了氣。
渡劫一事,本就生死參半,又怎能怪他人?
慧一臉坦然,鐘揚長歎,松開了手,心中懊悔,若當初未離開萬佛宗該多好,可身為客人,求到覺慧門下,也隻能聽天由命。
鐘揚眼眶泛紅,淚水潸然,悲痛地跌坐于地,聲淚俱下:“我對不住你,裡兒!未護好咱們女兒,裡兒,我有負于你……”
他哭得聲嘶力竭,到最後索性放聲大哭,哪還顧得上周圍佛修弟子目光,直哭得昏天黑地。
沓空見狀,恻隐之心頓生,雙手合十,便要念起經文為那可能已逝的女子超度:“願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
更遠處,看熱鬧的弟子們也紛紛搖頭歎息,感慨這渡劫之人竟連第一波雷劫都抵擋不住,聽聞是遠方貴客,且生得花容月貌,可惜香消玉殒。
見沓空師兄誦經超度,不少弟子也加入進來,一時間,佛音袅袅,萦繞四周。
鐘揚心中仿若壓着巨石,女兒已逝,這巨石怕是要伴随餘生,難挪開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此刻鐘揚雙眼紅腫,神态憔悴,仿佛瞬間蒼老,他晃晃悠悠起身,打算離去,不再叨擾萬佛宗。
覺慧見狀,輕歎一聲:“爾山,雷雲未散,你怎知你的兒當真已去?生死無常,莫要過早斷言!”
鐘揚如遭雷擊,瞬間回神,轉頭望向蓮台泉,對啊,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自己還未确認,怎能放棄?
覺慧向來惜字如金,此刻卻多說幾句,“原以為你穩重如山,遇事沉着,沒想到事關至親生死,竟如此慌亂,仿若聽天由命。難道歲月當真如刀,把你昔日的果敢都消磨殆盡了?”
鐘揚置若罔聞,滿心隻想着去蓮台泉找女兒,手忙腳亂就要沖過去,卻被覺慧攔住。
覺慧搖頭,鐘揚明白,雷劫未散,随時可能再落。
他緊盯着那片慘地,喃喃自語:“可我的兒究竟在哪?”
“雷劫之力,玄妙非常,它比我們更能感知生死,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鐘揚剛緩過來的一絲希望,瞬間又被恐懼吞噬,女兒已被雷劫劈得灰飛煙滅,哪還有生機?又聽聞鐘楚意丹劫之前,恰逢腹中妖獸出世,隻怕早已心力交瘁,無力抵禦雷劫。如今這般絕境,即便女兒僥幸有一絲生機,隻怕也會被剩餘雷劫摧毀。
鐘揚臉色慘白如紙,唯有雙眼死死盯着前方。
覺慧瞅準時機,教訓沓空:“人尚未亡,你便超度,豈不亂了章法?修行需明心見性,不可莽撞,真是個榆木腦袋!”
“莫躁進貪功,超度亡魂當靜悟天地靈機。你處禅師之境,萬法難侵,亦須穩紮根基,先持戒律,方議他途……”
沓空一臉驚愕,忙低頭認錯:“師叔,弟子知錯。”
他此刻心思也全在渡劫之人的生死上,那女子與他有一面之緣,且渡劫之前的事他都有所了解,打心底希望她能絕處逢生。
“覺慧!”
正在這時,保靈住持憤怒的聲音傳來,隻見他的戒尺瞬間化作一面巨牆,裹挾淩厲氣勢,如離弦之箭,直直朝着覺慧飛去。
覺慧周遭的沓空和鐘揚隻匆匆一瞥,便施展身法,如驚弓之鳥般逃離至一裡之外。
鐘揚滿心隻牽挂女兒安危,哪有心思管這許多。
于是,周圍那些好奇圍觀的佛修弟子們,有幸目睹了覺慧上師有生以來第一次挨保靈主持戒尺的場景,衆人皆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戒尺碩大沉重,裹挾着千鈞之力,狠狠砸向覺慧的光頭,然而,覺慧身形如松,筆挺而立,竟未被撼動分毫。
保靈住持氣勢洶洶,仿若怒目金剛,可顧及有客人在場,并未過多斥責,隻是冷着臉,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顯然是打算日後再與覺慧清算這筆賬。
覺慧面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悅。
此前,他曾向師伯信誓旦旦保證,絕不破壞蓮台泉水脈,且在心中反複推算,自認萬無一失。可誰能料到,鐘楚意的第一波丹劫,便将蓮台泉的地勢徹底摧毀,砸出一道觸目驚心的深溝,這與他的推算大相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