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手頭一直沒閑着,葛溫德林仍是記住了幻影發出的一切聲音,有些沒什麼用,比如聽腳步聲布魯斯走了一百一十三步。
但他提到的兩個世界的差異卻相當值得思考。
不知道這個世界會不會波動,葛溫德林雙手合攏,掌心包成圓球,像是在手心裡藏了什麼寶物,幽兒希卡一向喜歡這樣坐着。
就這幾日來看,這個世界實在是太過穩定了,時間沒有過突然倒退,這棟宅邸也沒被空間分割過一點,布魯斯和阿爾弗雷德看起來也沒有走幾步消失進了平行世界。
對于居住于此的居民是一片再好不過的良地,但對于他這樣想要跳出世界的外來者可算不上有利。
如果決定了要離開……吾父葛溫在上。
葛溫德林右掌果斷一翻,發出的聲音給整間屋子蒙上一絲結霜的寒意:“紅外線熱感應與雷達生命探測儀。”
吐息、發音、起伏、音量,和布魯斯說話完全一緻。
布魯斯韋恩認為這兩個機械可以勘破幻術?
阿爾弗雷德對布魯斯的指令完成得異常迅速,證明這兩個機關隻是些小玩意,不需要太做準備。
幻術好歹還算有些威力,即使最簡單,遮掩身形的小伎倆也不可能呼吸之間破解。
暗月之神還是能肯定這點的。
要麼是這個世界的機關制造登峰造極;要麼就是他的好騎士專門為了克制幻術研制機關。
阿爾弗雷德說幼時相識……嗯,記憶裡沒有着實麻煩……他們對幻術的研究可能從很早就開始了。
戛然而止的影像也可能因為如此。
如果不是人類這邊的手段……
不可能,葛溫德林大拇指劃過食指,布魯斯沒有半絲法術潛力,阿爾弗雷德的靈魂沒有法術波動,能影響到月光魔力的人屈指可數。
一團迷霧啊,葛溫德林伸手壓住雙眼,幽兒希卡情況不知,暗月騎士團覆滅,還有……初火。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那時是怎麼做的?
幾千年了,那群悖離者在大王的王座下竊竊私語。
他立在王座背後。
宣布将所有神明逐出王城。
最小的花蛇匍匐在長毛地毯裡,張颚露出尖牙,它們六條沒有一個帶毒,口腔中是兩排尖密的細牙。
以前受葛溫德林管控,都是牢牢閉住嘴,不能吐信子,最好連動都不要動。
但自韋恩宅醒來後,它們本能地察覺到葛溫德林開始忽視它們,就像他突然懂得了,其實人不會時刻在意自己的兩條腿是什麼姿勢。
蛇性有時就冒了出來。
倒數第二長的花蛇打了個哈欠,剩下五條又接力打了五個哈欠。葛溫德林的身體沒有恢複,它們也時常感到困倦。
葛溫德林取下身上的金屬配飾,置于桌上,走向床鋪。
或許啊,和千年前不一樣。
地是軟的,天是黑的。
投影燈亮了起來。
全方位滿足客人的需要是一位管家的必備技能,阿爾弗雷德從當管家的第一天起這方面就格外出色。
家裡客人清醒的時間增多,開始按照自己的喜好打發時間,阿爾弗雷德從中發現了客人的一些生活習慣。
比如說不太喜歡待在室内,經常不吭一聲地在庭院中找個涼亭坐着。
但似乎又不太習慣呆在藍天白雲下,太陽東升西落,光線偏移,陽光打在他臉上時,坐在實木扶手椅上的客人就像是坐在舞台正中央,被十多束聚光燈同時擊中。
連蛇帶人動都不會動了。
這時就該貼心的管家登場了。
有一天,布魯斯去福克斯的實驗室取預定的反氪星探測塗料,就看見福克斯穿着防爆衣,揮着手讓他躲遠些,然後操縱吊臂把指甲大的仿制外星金屬融進地球液體玻璃,捏成了一層玻璃紙。
等布魯斯夜巡歸來,換上睡衣站在二樓主卧陽台捏着一杯綠油油的蔬菜汁眺望自家庭院時,就在昏昏晨光裡,看到了那張玻璃紙。
它已經成了涼亭的天頂,類似瓶蓋的形狀,向下折疊了段不長不短的擋光層。
本來以玻璃堪稱隐形的形态,就算是布魯斯也沒法在晨夜相交裡看得清。
但被玻璃罩住的區域比整片庭院暗了一個色度,就像這一圈拖延了半小時去感受日出。
布魯斯咕咚咽下滿口綠汁,轉身下樓進了一樓圖書館,循着索引爬上爬下,翻出五本風格各異,年代不一的冒險漫畫。
在出門的途中又和夜班助理手機通話,讓他訂了一年份的兒童時報,用大篇幅卡通和動物講述每日新聞的那種,送到韋恩宅附近的一個郵箱。
然後他将這摞色彩鮮豔的漫畫書放到了庭院涼亭的木編小桌上,提起旁邊融合玻璃的邊角料,一個透明防塵蓋罩住書。
葛溫家的血統,隻要不是自己感興趣的内容,看蝌蚪文十秒能睡,坐書堆裡三秒就暈。
他見過的幾個葛溫都表演過這種一見難忘的天賦,葛溫德林還算是好的。
記得小時候兩人一起寫作業,瞥見葛溫德林捧着另一個世界的物理書,花蛇們替他壓着桌上布魯斯帶去的漫畫。
等眼睛閉得就剩一條縫時,立刻盯向漫畫書,眼皮就會慢慢張開,從縫隙扯成蛇瞳,當露出七張精神的臉,就又唰的一下轉向正經書,上下眼皮再次緩緩拉合,等快合上時,又看漫畫。
反複個幾百次,書還真記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