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玦握了握她的手,欣慰道:“好。”
待謝蕪離去,李玦眼底情愫消失殆盡,緩過一瞬,喚人:“進來罷。”
聲音落下,一道身影矯捷入殿中:“微臣參見皇上。”
來人正是皇城司指揮使顧卯辰。
李玦淡然:“交由你查的事如何?”
顧卯辰:“皇上睿智,今日群臣求見确與永安宮、趙丞相有關。今日官員中不乏趙丞相于科考中提拔門生。”
擡眼瞧了眼天子臉色,顧卯辰繼而言道:“區區文官,威逼聖上,行冒犯之舉,實在該死。”
自皇上染疾,宮中衆人避之不及,太後下令封宮任何人不得探望,隻有貴妃侍疾在側,貴妃為皇上以身犯險重得天花,才得以換回皇上周全。偏那些居心叵測之人未知實情,竟以為皇上病重難愈,皇上一試,果然試出許多不臣之心。
李玦目光悠長,長指有一下沒一下落在禦案之上,低聲念着:“确實該死。”
顧卯辰停頓一瞬,心中已有了幾分猜測,但畢竟事涉朝中數名大臣,他請示詢問:“皇上意思是——”
“一個不留。”
“是,”顧卯辰得令,忽又想到一人,猶豫詢問,“敢問皇上,禦史中丞王大人可要處置?”
李玦眉眼未擡,面容雖帶着病中蒼白,但眉眼犀利,周身帝王之氣不減:“朕說的是一個不留。”
顧卯辰沉吟片刻,實事求是道:“禦史中丞素來剛正,在民間頗有許‘忠臣’之名。”
“忠臣?”李玦聞言,輕蔑一笑,“何為忠臣?”
顧卯辰:“……”
李玦冷笑:“你口中的‘忠臣’違拗朕心意,質疑朕決定,意圖脅迫于朕?忠臣?他的‘忠臣’是何人所封?誰又真能将他心剖出來一看,辨一辨他究竟是忠是奸?”
早不勸谏,晚不勸谏,偏要在他緊閉殿宇,有意封存消息時率群臣請谏。
貴妃命殿前司封鎖消息為他授意,王宏又是何人授意偏在這時進宮試探?
忠臣?
難道自诩為忠臣,他便殺不得?
凡存窺竊之心,行窺探之實,甯可錯殺,不可放過。
既與趙程等人沆瀣一氣,那便算不得冤枉。
李玦視線微垂,隻叮囑道:“事情做得幹淨些,勿要給人留下把柄。”
顧卯辰:“皇上放心,微臣知曉。”
想到另一事,顧卯辰又道:“宮外天花卻未愈,百姓死傷數以千計,京兆府府尹雖以盡力控制卻并非長久之計,依皇上之見,該如何處置?”
自年前長安城中天花一起,如今人人自危,難以安置,若長此以往下去,必成禍患。
貴妃身邊的徐大夫倒是能夠妙手回春,隻是于數千病患面前過于微弱。
李玦沉默時眸光愈發暗沉,殿中燭火輝煌卻未能映入他眼底。
他道:“以一人之力,如何能救一城百姓?”
顧卯辰遲疑擡眸:“皇上的意思是……”
李玦神色淡然:“尋個妥帖法子,将那些患病者解決掉,禍患除卻,長安自可太平。”
想到宮中天花起源之處,顧卯辰又道:“那太後與趙丞相,可要處置?”
李玦眉眼愈發暗沉,心中卻譏諷至極,心道,趙家居心叵測,見他遇險,果然已沉不住氣,露出馬腳。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對方已然出招,他便不能白白病痛這一遭。
眉頭微動,李玦淡然吩咐道:“你去趟公主府,阿柔見你,便知曉該如何行事。”
顧卯辰:“是。”
外間謝蕪歸來時,正巧聽到這一句。
宮中是太後永安宮最先鬧起天花,隻因有宮人出宮采辦這才有宮人染疾。
永安宮焚燒灑掃後,宮中第二個爆出天花便是李玦的福甯殿。
她一早便知曉李玦與太後面和心不和,又知曉李玦與太後因朝局權勢總有嫌隙,偏這兩方都極為耐得住性子,内心怨怼之餘,竟未有一人先行出招。
眼見太後知曉孫妙可有孕,意圖利用天花除卻李玦,李玦的福甯殿諸多把守,太後想要得手自是不便,剛好她得知太後籌謀,便順水推舟助力了一把。
二虎相争,必有一傷,與其讓他們暗地裡争鬥,各自介意,各自不痛快,還不如由她來将這層窗戶紙捅破,讓這兩方徹底鬥起來。
李玦命她傳召殿前司,故意封鎖福甯殿消息,引得旁人猜測便是為了試探躲在暗處蠢蠢欲動之人,果不其然,隻消幾日,趙家便如李玦所料顯露出馬腳。
隻……有一事她不明。
方才李玦言語間提及李柔,難道此事李柔亦出力?
腦海中迅速想過,她十分确定,這段時間李玦病中她從未離開,若李玦若與李柔密謀,她不會不知曉,可若不在近期,難道李玦與李柔謀劃是一早便定下?
思及此,謝蕪隻覺心髒突然跳快許多。
先前決意與李柔聯手是因她察覺李柔有私心,未必全心效忠于李玦,可若一切是假象,她又該如何?
李玦多思多疑,李柔心思詭谲,若他二人才是真正聯手……
喉嚨幹澀,掌心已滲出細汗,她已然不敢再想下去,卻忽聽内室有人言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