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遺憾笑道,“本來想多留你些時日讓你陪着你家人一起死,不過,計劃有變,你得先死了。”
說着,她拿起匕首,毫不猶豫刺入他肩膀。
她眼眸烏沉如漆:“從你趙家害我那一日,就該想到會有如此結局。”
“如此滿心仇恨麼? ”趙啟低低地笑出聲, “李柔,你在恨什麼?是當年和親之事?還是這些年你在匈奴過得不甚如意?”
他每說一句,刺入身體的匕首便更深一分。
經過數月折磨,他這副身體早已頹廢到對痛感到麻木。
瞧着近在咫尺之人,他睨着她笑,湊近她:“亦或是,你所嫁非人,日夜苦寂,這才滿心怨恨? ”
隻一句話,心中壓抑猛獸宛若要沖出牢籠,李柔眼底閃過偏執瘋狂卻又在一瞬盡力壓下。
她一瞬屏息,面上不動聲色,腕上更加重了力道。
她轉動着匕首擰在他血肉中,眉眼倨傲,她離着他很近,是而她得以仔仔細細看清他身體在極端情況下不受控做出肌肉顫抖的反應。
她瞧着他的慘烈,眉眼驕傲依舊,“好與不好,如今本宮還不是好端端站在你面前,而你行刺不成反為階下囚。”
趙啟呼吸間歇越發變長,他能夠感受到有什麼東西在體内迅速流失消散。
盡管神經早已麻木,卻控住不住身體因極端疼痛而産生的戰栗。
他瞧着她強撐起來笑容,瞧着她如今模樣,偏在這時憶起從前,突然大笑道:“幸而裴肅死得早,若裴肅知曉你變成這副模樣,隻怕會從心底裡厭惡你。”
李柔一瞬間像被踩中尾巴的貓,瞬間間立起眼睛,擡手一掌掴在他臉上,呵斥:“閉嘴!你不配替他的名字。”
“怎的惱羞成怒了?”趙啟對這一掌絲毫感覺不到痛意,任由匕首在血肉中越刺越深也要逼近她,盯住她憤怒的眼,極度享受她這一瞬流露的憤恨,愉悅道,“難道是我說重了你的痛處?我的長公主殿下?我不配替裴肅名字?呵呵?我怎的連提他名字都不配了?若我不配?何人合适?難道是長公主殿下嗎?呵呵,時過境遷,長公主可得了想得的?嫁了想嫁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閉嘴!你閉嘴!你不配提他!你不配!”
李柔擡手掴在他臉上。
每說一次,便有一巴掌掴在他臉上。
與趙啟數月經受的折磨來說,這簡直是最輕的懲罰。
輕到,這點疼痛,無關痛癢,可以忽略不計。
趙啟滿嘴是血地大笑,眼底越發得意:“若他有幸活到現在,瞧見如今的你,你以為,他還會待你如初?李柔,你應該慶幸,他死得夠早,才讓你保留了臉面,你瞧瞧你如今模樣!哪有半點是他曾心心念念的?”
再次将匕首刺入,李柔眼底燒着兩簇幽火,亮得駭人,冷笑間塗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都尚未察覺,“拷問你許久不都不肯說,現下倒是肯說了?”
将趙啟囚禁至此,日夜折磨,卻始終吊着趙啟一口氣,除了有那位授意,便是她要撬開他的嘴,查出當年真相。
偏趙啟硬氣,關于當年之事,竟是一字不肯吐露,她有的是耐心,便用私刑慢慢與他耗着,直至如今。
趙啟恍惚間像是想到了什麼趣事,無視她的憤怒,仰頭看着望不到天的石磚,記憶在這時打開了開關,接二連三吐露道:“裴肅死得确實慘。”
“我記得見到他的時候,哦,險些忘了,是見到屍體的時候,他的手筋腳筋都被挑斷,頭被砍下來扔在一旁,險些被野狗叼走,整個人狼狽得不像話,絲毫沒有半點活着風采。”
“哈哈!哈哈哈哈!威風凜凜的少将軍,死後卻是那副樣子!哈哈,哈哈哈!可惜,實在太可惜了,那副情狀,你居然沒能親眼看到!”
“哈哈哈哈!呃——”
趙啟想笑嘴裡卻湧出成堆血沫。
李柔的匕首毫無章法地刺入他的身體,喉嚨湧上的血止都止不住。
李柔猩紅着一雙眼如同飛濺出的血花一般,一時間什麼都感覺不到,她腦海間隻有一個想法,殺了他!他該死!她一定要殺了她!
趙啟身體破出許多血窟窿,他看到眼前憤恨發狂之人,用盡最後氣力,牙齒打顫着開口:“……恨我?李柔,你應該恨你才是!他是為你死的啊!”
“難道你不知曉他是為誰請戰嗎?他是為你!哈哈哈!什麼狗屁少将軍!到了最後還不是為了一個女人落到那般地步,哈哈哈!李柔,你恨來恨去,可他是為你死的!要怨你就該怨你自己,李……李柔……若是你當初……你當初肯……”
後面的話趙啟未來得及說出口,身體卻已然撐到極限,他目光瞪直,眼睛睜到最大,脖頸先失了力氣,軟塌塌地歪了下去,直到呼吸停止,他眼睛都未能合上。
待李柔回過神時,手上,衣袖已沾滿血迹。
随玉緊張上前:“殿下!”
“本宮無礙!”
李柔推開随玉,徑自站立挺直脊梁。
她慢慢将血擦幹淨,讓帕子與沉寂屍體一同留在暗無天日地牢中。
從地室出來,迎面灌來猛烈北風,李柔不堪寒風凜冽,腳步略顯虛浮。
眼前是冬日寒夜,她眼瞧着覺得夜色越來越暗,風越來越冷,刮在臉上格外疼。
邁上台階時,眼前的黑暗突然迎來一抹光線,緊接着光線越來越多,徹底照亮她的視線。
風在這時停了,陽光落在身上都是暖的。
她看到沐春三月裡綠草如茵,校場上駿馬矯健,馬背上的少年郎紅衣獵獵,烏發高束馬尾,正随着駿馬奔騰而肆意飛揚,那人神采飛揚,滿天春光都是他的映襯,如旭日東升般耀眼奪目。
似有感應般他回眸看過來,眼中有盛滿的驚喜和熱忱,他騎着駿馬飛快向她馳騁而來。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待他到面前時,他向她伸出手。
他期待中又含着一絲羞怯,他喊她的名字。
小柔兒。
“時謹。”
她念着他的名字,剛要将手遞出去卻先見自己的手上滿眼血污。
她滿心慌亂,擡眸再看,一切煙消雲散,不複存在。
她慌張向前追去幾步,胸口陣痛卻将她的思緒越扯越痛,她再受不住猛然吐出鮮血。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