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退散,暗夜降臨,朱牆内一片沉寂,檐角懸着半輪冷月,依稀能瞧見廊下三五身影,竟是幾個小宮女聚在一起交頭接耳。
其中一人道:“聽說了嗎?今兒個欽天監監正進宮面見皇上,說天象大亂,咱們宮裡出了災星!”
“我也聽說了此事!聽聞欽天監監正說災星就是後宮的主子,這才讓劉大總管與欽天監監正比對各宮娘娘生辰八字測算災星?”
“是呢,是呢!我聽勤政殿那邊的人說,今日劉總管本是請貴妃娘娘見皇上的,可不知為何,貴妃娘娘見了皇上從勤政殿出來後直接回了關雎宮,至今閉門不出呢!聽說……”小宮女聲音壓得低低的,“聽說當時貴妃娘娘從勤政殿出來時臉色甚是難看。”
“難道貴妃娘娘就是欽天監監正說的災星?”其中一人驚呼道,“最近禍事這麼多!難道都是貴妃娘娘引來的?”
“說到這兒我想起來了,”另有人接話道,“你們還記不記得前些日子鬧天花,人人都避之不及,連皇上都染疾病重,太後都沒了法子,偏隻有貴妃迎上去不辭辛勞照顧皇上,後來,貴妃得了天花竟能痊愈!連皇上的病情都好了,當時我便覺得不尋常,現下又出了災星,依我看,這欽天監監正所說的災星八成就是貴妃!”
“鬧天花?可那不是因着貴妃娘娘引薦的徐大夫醫術高明才治服天花嗎?”
“這也能信?徐大夫自來到宮中便一直在關雎宮伺候,說不定徐大夫一早就是貴妃的人,不過是挑了個合适由頭進宮罷了!沒準兒這天花就是貴妃引出來的呢!”
“正是呢!你們沒聽說過那句話嗎?‘人過美,則近似妖’,依我看,沒準貴妃真是災星,是深山老林裡修煉的妖精!如若不然,這世上怎能有生得那般貌美之人!”
“誰說不是呢!你們還記不記得齊王殿下還對貴妃一見傾心?齊王殿下何等芝蘭玉樹溫潤如玉人物,身為皇室宗親何等美色美人不曾見過?怎的當初就對貴妃一見傾心了!連皇上都受了蠱惑!皇上與齊王殿下何等手足情深,齊王殿下成婚宴上,竟也對貴妃一見傾心,連手足之情都顧不得,後來又一舉封為了貴妃,這八成就是妖術!”
小宮女一臉驚訝地搓了搓手臂,慌慌張張開口:“你們快别說了,我都已經被吓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咱們且看看吧,看看欽天監正用什麼法子能把災星揪出來!”
“可若真如你說的那般,貴妃妖法厲害,手段高強,這般災星豈是那般容易除的?”
“誰知道呢!”
“好好的差事不當,半夜三更在宮中說這樣的話,你們脖子上的腦袋還想不想要了!”
掌事女官一聲呵斥讓在場小宮女都慌了神,紛紛跪地求饒,異口同聲道:“姑姑,我們錯了,我們不是有心的,求姑姑饒過我們吧!”
掌事女官立着眼睛掃過在場衆人,喝令:“念你們是初犯,掌嘴三十,罰三月俸祿,若再敢背後嚼舌頭非議主子,往後你們舌頭耳朵就不必再留。”
小宮女們面如土色:“……是,多謝姑姑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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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信宮主殿中,竹月信步而來,禀報好消息:“昭儀!啟禀昭儀,賀喜昭儀,有天大好消息。”
“何事?”孫妙可略微擡了眼。
竹月瞧了眼跪在地上的人,特意繞過去,小聲彙報宮中謠傳之事。
孫妙可一瞬間亮了眼睛,抓住竹月的手追問:“當真?”
“當真!”
“正好,本宮乏了,”孫妙可懶懶起身,睨了眼地上虛弱不堪的人,屈尊降貴特意彎了腰,擡手時淺笑撫了撫對方疼得打顫肩膀,溫和道,“今日時候不早了,妹妹早些歇息吧,本宮明日再來。”
說完不再理會,帶着竹月徑自離去。
長信宮人紛紛垂頭不敢多看,待孫妙可走後,其中一個宮人看了眼主殿情形,大着膽子眼悄悄提了句,“你說,咱們要不要找皇上……”
“快得了吧,”話一起頭,立即被身邊的打斷壓了下去,宮人使了眼色,道,“你是沒長眼睛還是腦子壞了?當真看不出個眉眼高低?皇上要來早來了,你也不想想皇上多久沒見昭容了?”
起初說話的宮人猶豫出聲:“可……咱們昭容畢竟是太後侄女,這般任由孫昭容欺負也太……”
“誰讓人家孫昭儀有福氣肚子裡有皇嗣呢!”另一個宮人小心看了眼,給了眼眼神,繼續道,“别說皇上了,咱們這位昭容從年前就病着,太醫都說了挺不到開春,咱們還費什麼心!雖說是太後親侄女,怎的從始至終沒見趙嬷嬷來過一趟呢?到底是嫡庶尊卑有别,咱們昭容這身份到了太後眼前又能多上心?”
“我是覺着不太好,昭容人挺好的,比宮裡各個主子都要好相處……”
趙昭容模樣讨喜,說話聲音也甜,不論見了誰都是笑吟吟,那眼睛一彎起來跟天上月牙似的,好看極了,讓人見了心中也覺得歡喜。
最主要的是昭容脾氣溫和好說話。
先前見她們值夜時候,昭容還會吩咐賜來被褥,便是偶爾做錯了事,昭容也不會動辄打罵,在宮裡當差幾年,很難遇到如此體貼人心的主子。
“好相處有什麼用?”另一個豎着眉不認可道,“沒恩寵,沒皇嗣,皇上還不是說冷就冷了,病了連個太醫都要三請四請,就這太醫還不肯來呢。要是換作從前,說不定咱們找找貴妃,便能幫上忙,可如今貴妃自顧不暇又如何管得了昭儀?主子沒臉,奴才遭罪,咱們又沒享過福,與其擔心這,擔心那,還不如自求多福。”
挨了一通數落宮人不敢再提,隻得閉上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