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中,李柔抱着懷裡狸奴,瞧着夜空亮着的星,若有所思道:“今夜星光大盛,着實美景。”
随玉道:“殿下,欽天監監正進了宮,我們可要動用欽天監的人?”
李柔視線微停,她垂眸撫了撫狸奴柔順毛發,道了聲:“不必。”
随玉猶豫道:“可……”
李柔将懷中狸奴放在亭間石桌上,那狸奴通身雪白,毛發柔亮,不見一絲雜質,脖頸揚起時一雙眼睛卻是金色,李柔揉着狸奴兩腮,狸奴享受得眯着眼,李柔瞧着閑閑道:“雪團啊雪團,本宮雖然養着你,但也不能過于養尊處優不是,若是連點自保能力都沒有,本宮留你在身邊何用呢?”
她确實說了要與謝蕪聯手,可聯手的前提是對方是個有能力的。
‘災星現世’着實棘手,可未必沒有破局之法。
若事事由她親力親為,與孤軍奮戰何異,這盟友豈不是可有可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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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光亮起,禦花園中紅梅綻放,又有白雪做襯盡顯風雅,欽天監監正由宮人陪同正在禦花園測驗查看風水,行至太液池畔正巧遇上一人,還不等欽天監監正分辨,身旁宮人已先行禮道:“參見孫昭儀。”欽天監監正緊随其後行禮。
孫妙可翩然回身,笑道:“原來是欽天監監正大人。大人免禮。”
孫妙可面容先是帶着笑容轉而卻增添惆怅道:“近日聽聞災星現世,本宮甚是憂心。聽說那災星妖法高強,本宮唯恐那災星會對皇上不利,又擔心會傷及腹中皇嗣,日夜不安不得法,恰巧今日得見監正大人,大人可否告知,這災星究竟何時才能破除?”
欽天監監正道:“為防災星為禍作亂,微臣已盡力排查,奈何災星頗善隐藏,微臣一時不得法門,請昭儀放心,微臣已測算出災星正處于東南方向,為了各宮娘娘安全,災星未除之時還請少走動為好。 ”
東南方向,豈不正是關雎宮方向?
孫妙可心中得意之際,緩緩點頭:“既如此,便多多勞煩監正大人,還望大人早日除去災星。”
欽天監監正:“昭儀言重,此乃微臣本分。”
得了想知曉的,孫妙可攜竹月離去,然不過走出三五步卻聽得身後傳來一聲呼喚:“昭儀留步!”
孫妙可回身,見欽天監監正疾步上前,叮囑道:“昭儀!昭儀身懷龍嗣此時更該保重,災星兇險,如若遇上必會有血光之災,還請昭儀珍重。”
孫妙可微笑颔首:“多謝監正大人費心提點,本宮定會多加提防。”
回長信宮的路上,竹月瞧着自家主子臉色,問道:“昭儀可是有了主意?”
随即又道,“欽天監監正大人至今對災星仍無頭緒呢。”
孫妙可揚眉道:“方才監正大人的話你可聽明白了?”
竹月:“一字不落全記得的。”
孫妙可與她視線對上,笑笑:“此等大事,怎能隻咱們知曉,也是時候讓旁人小心提防。”
竹月目光一定,立即道:“昭儀放心,奴婢明白該如何行事。”
“監正大人身為臣子為皇上辛勞,本宮身為妃嫔亦該為皇上分憂,”孫妙可心生一計道,“皇上苦惱于災星,受災星所累,本宮如何能坐視不理?既然這災星難尋,本宮身為昭儀自該幫着尋上一尋。”
竹月眼睛一轉:“昭儀的意思是……”
孫妙可側眸:“方才監正大人不是說了,若災星兇險,若遇災星必會有血光之災。”
竹月:“……”
孫妙可眼底精明,唇角翹起:“若本宮碰巧遇上了某人,本宮與皇嗣遇險,不正說明那人是名副其實災星?”
“這……”不過一瞬,竹月已然明白過來,卻猶豫斟酌道,“昭儀法子雖好卻也着實危險些,昭儀即便想除心頭刺,何須用自己冒險?為今之計還是最應誕下皇子。”
“你懂什麼?”孫妙可惱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宮既想将人除掉,便要做到斬草除根,前些時候皇上染疾受盡賤人狐媚,如今好不容易生了嫌隙皇上不見她,本宮如何能錯過這般機會!”
孫妙可撫着拂過腹部,眉眼沉寂。
當初隻為脫困才有了這孩子。
雖說在外人看來她‘身懷龍嗣’是莫大榮寵,可不知為何近日她時常心緒不甯,不知是不是因為跟這孩子沒緣分……
若是如此,借這孩子除掉眼中釘肉中刺,未嘗不是一個法子。
反正宮中時日長久,待除去禍患她自然可以與皇上有第二個,第三個孩子。
如今宮内宮外因‘災星現世’惶惶不可終日,她既然要借這把刀自然該有所犧牲,除卻江山,皇上最看重的便是皇嗣,若皇嗣有事,必然是災星作祟。
隻要被認定是災星,必然會被戳着脊梁骨責罵,受萬人唾棄,前朝後宮都會要求皇上處置災星,屆時,即便皇上有心,為着大齊千秋江山,也必得将人推出去。
性命沒了,區區一個孤魂野鬼,她還需要有人與她争寵嗎?
思及此,孫妙可翹起唇角,瞟了眼竹月:“去趟關雎宮,就說是本宮意思,禦花園梅花開得正好,本宮設宴特邀貴妃一同賞梅。”
竹月眼珠一轉,立即應了:“是。”
關雎宮得到消息時,雨桐甚是狐疑,待人走後這才開口:“這孫昭儀葫蘆裡究竟是賣的什麼藥?怎的突然要請咱們賞梅?咱們幾時同她關系要好了?”
謝蕪眉眼淡然,隻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她既來請,咱們便去一趟吧。”
雨桐努了努唇:“我隻怕孫昭儀沒安好心。”
“她的心思從來都瞞不過人,不過,”謝蕪不知想到了什麼,目光稍停,又牽唇笑道,“左不過賞梅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咱們且去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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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冬日禦花園梅花便開得格外好,相傳大齊開國先祖極愛梅花,故而在修建皇城時特意栽培許多品種梅花,數百年過去,昔日栽培梅樹曆經風霜,無比堅韌,冬日寒凜,梅花傲骨,一年一年綻放,與片片飛雪相伴倒是皇城中難得一見美景。
謝蕪到時,孫妙可亦注意到她的身影,揚聲道:“貴妃娘娘來了,臣妾給貴妃娘娘請安。”
在孫妙可的呼喚下,禦花園宮人初見謝蕪面上停着未來得及掩飾的尴尬,有些則是目光稍稍回避,下意識退避三分。
謝蕪莞爾,隻當未發覺宮人不自在。
宮中流言蜚語不少,欽天監監正雖未查明‘災星’,可宮中人人對她避之不及,顯然已将她視為‘災星’。
謝蕪道:“昭儀今日真是好興緻,竟邀本宮一同賞梅。”
孫妙可唇角笑痕加深許多:“美景難得,怎能辜負。”
她折梅枝相贈,問道:“貴妃娘娘,可願與臣妾一同走走。”
謝蕪莞爾,接過梅枝:“妹妹盛情,本宮怎好辜負。”
前行路上,孫妙可一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胸膛裡的心髒便止不住跳快幾分,掌心中不知不覺滲出汗水,偏她不經意一個擡眼先瞧見謝蕪側顔。
冬日風雪間,滿園紅梅,偏在這般盛景下謝蕪容顔卻未遜色一分,實在是令人生厭的惹眼。
待視線收回時,孫妙可唇角噙了三分冷笑。梅花樹下,她擡手摘下風雪中傲然盛開紅梅,她唇角分明帶着笑,說的卻是:“貴妃可知臣妾當真是恨極了你。”
謝蕪眉頭微挑,絲毫未有詫異,她昂首隻淺笑回道:“那又如何?”
孫妙可視線定在她身上,卻見她眼中未有半分驚訝,似乎她的舉動都在預料之中。
謝蕪迎上孫妙可的眼,指尖捏着梅枝悠然輕轉:“本宮以為以妹妹心計手段會有什麼令人震驚懲治人的法子,原來妹妹特意與本宮想見,就隻為同本宮說這些。”
孫妙可氣笑了:“你怎能如此輕松!”
謝蕪挑眉,戲谑間明豔容顔更添三分鋒利,反問:“為何不能?”
她閑閑道:“本宮知曉妹妹怨本宮,恨本宮,總是一心以為是本宮壞妹妹好事。可妹妹怎的不想想,當日若非有本宮相助,何來妹妹今日地位?”
她笑容淺淺,唇角帶着三分漫不經心促狹,末了更是連裝都不肯再裝,“你覺得我并非善類,可你孫妙可又算得上什麼好人?又有何立場來指責于我?”
孫妙可立時被惱怒道:“你——還不是你!從頭到尾還不是你陷害我!”
“從一開始便是!謝蕪!你慣會做戲使手段,旁人被你蒙蔽隻因不知你性情,在我面前你大可不必再裝!”
“論說起來,到底是貴妃棋勝一籌,蠱惑得皇上一心一意隻為你,連你曾與齊王有私情皇上尚能原諒,皇上對貴妃大度至此可實在令妹妹瞠目結舌,想來也隻有貴妃有這般好的運氣,若是換做旁人與皇上手足有私,隻怕是早已死無葬身之地了。”
謝蕪對上孫妙可怒眼,唇角玩味,心道,終于,事情還是到了這一步,她原本是想給彼此留些體面的,隻可惜,總有人惹是生非。
她睨了孫妙可一眼,又恢複漫不經心姿态,道:“不過閑談而已,妹妹何須如此疾言厲色?”
孫妙可未說話,眼睛卻如毒蛇一般怨毒盯着眼前人。
感受到來自身旁視線,謝蕪笑笑,心道,确實,事到如今,有些話不必再藏着掖着。
謝蕪視線迎上去,平心好言道:“本宮不知做錯了何事,自妹妹入宮起,妹妹屢屢怨怼本宮。妹妹說陷害?不知妹妹口中陷害何意?究竟何事本宮未能遂妹妹心願?妹妹何不如明示一二。”
孫妙可面頰漲紅,羞惱道:“你少在這裡充當好人,從當初靜慧貴妃在時,你便意圖拿捏我,哼,說得好聽要助我成事,實則還不是你自知身份低微想要多方拉攏勢力?而後,你更是與趙晴聯手,幾次三番為難于我!謝蕪,事到如今你别莫要說一切你都不記得。”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當初在紫宸偏殿謝蕪這賤人是何等高高在上模樣。
那時,她便發過誓,此生必血恥辱。
謝蕪眼底盛着笑,輕言慢語道:“妹妹如此盛怒,可見當真是動了氣。既入宮,姐妹一場,妹妹又何須如此斤斤計較?”
孫妙可氣笑了:“我斤斤計較?”
謝蕪哼道:“難道不是麼?”
她瞧着枝頭綻放的紅梅,又道:“說來說去,妹妹始終于當日之事耿耿于懷。”
“當日本宮确實有心設計不假,可說到底還不是你自己動了貪心?本宮心機深沉,可你又能好得了哪去?你将事情都怪在本宮頭上,那本宮且來問你,本宮可曾逼迫你去撿裝着鵝梨帳中香的香囊?可曾逼迫你去偏殿?可曾逼迫你去爬皇上的床?可曾逼迫你為博盛寵學習舞藝效仿?可曾逼迫你得勢便拜高踩低欺辱旁人?又可曾逼迫你與旁人苟合暗通款曲暗結珠胎?”
“自始至終樁樁件件都是你做下的事,憑何好處你全都得了,罪責卻成了本宮的?你如今怪本宮,怎的你風光得意時未想過怪本宮?承I寵又欠愛時不曾怪本宮?得勢嚣張時不曾怪本宮?反倒落魄凄涼時想起本宮?認為這全都是本宮的不是?孫昭儀,憑何所有好處都讓你占去,惡名都是由本宮來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