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晴深深看了謝蕪一眼,道:“貴妃娘娘,我從未想過與你作對。”
謝蕪點頭:“我知曉。”
這一點她是肯定的,否則昔日趙晴也不會總跟在她身邊左呼喚一句貴妃娘娘,右呼喚一聲貴妃娘娘。
她與趙晴之間,終究是趙晴先行向她示好友善。
二人相談間話已至此處,沒什麼可隐瞞,趙晴再度開口道:“其實,我當初也想不明白,皇上對貴妃娘娘看重,娘娘又深得皇上信任,若此事交與娘娘去做,未嘗不可?皇上為何會想到我呢?皇上是想看我做抉擇?想看我表衷心?亦或者是不想讓娘娘手染鮮血?不想娘娘為難?不想娘娘對他失望?”
謝蕪:“你想說什麼?”
“皇上,”趙晴面容帶着笑,說的卻是,“皇上他實在是太薄情了。”
她說着話,看向謝蕪的眼神亦是透着複雜,歎道:“娘娘雖得皇上信任依仗,隻怕也是如履薄冰吧。”
“不過,貴妃娘娘終究是幸運的,能夠得到皇上的信任。”
謝蕪聽着,又見趙晴挺直了脊梁,說起:“娘娘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
見謝蕪并未出聲制止,趙晴笑了笑,又接着言道:“我雖生為趙家女兒,卻是庶女,我的父親從不在乎我,主母不願寬待我,我母親雖為妾室卻含辛茹苦将我養大,從小在高牆宅院下長大,我實在是太知曉性命如何來之不易。”
在家中,趙媛可以嬌縱,趙啟可以闖禍,她卻是要做最乖順的孩子,從小被規訓做何為懂事。
“從小我被教導賢良淑德,時時被耳提面命要有存在價值。”
“我從小便知道我的價值是利益交換。規矩錯了,要罰;事情做不周全,要罰;我雖是女子,困于宅院中,卻知曉情愛不是唯一。娘親,生存,甚至一頓飽飯,都比情愛來得更實際。”
“當靜慧貴妃薨逝消息傳回趙家,我被安排入宮侍奉,我便知曉,我的命數被定下了。”
“然從入宮的那一刻我便已想得明白,我不是宮中第一個女人,自然不會是最後一個。”
“天家不長情,我亦有自知之明。”
“論容貌,我不及貴妃娘娘。論家世,趙家雖是我母族,是我依靠,亦是我之災禍。”
“若論情誼……”她低眉笑了一聲,“并非我毫無信任,我隻是從不奢望擁有三宮六院的天子會對我鐘情。”
“趙家日漸權重,皇上未必容得下趙家。我為趙家庶女,本就無足輕重。趙家看重利益時未必會看重我甘願做我依靠,可若趙家遭難,我必會被連累,此為公道?”
趙晴見謝蕪未做聲,又笑問:“方才貴妃娘娘不是提及孫妙可對我多番欺辱為難?貴妃娘娘可還記得靜慧貴妃?”
謝蕪心道,記得。
如何能忘呢,前世趙媛活着,她在宮中三年,明裡暗裡吃虧不少。
趙晴又道,“靜慧貴妃在家為嫡女,性情驕縱,從不肯容人,她在時,貴妃吃了她不少苦頭吧。”
她低眉笑笑,慚愧道:“貴妃娘娘知不知曉,從小到大,在我十六年的生命裡,我生命的每一天都有靜慧貴妃存在。”
每一天,是生命中的每一天。
“雖名為姐妹,但我與靜慧貴妃實則無半分姐妹情。”
“我進宮,便不是為着情愛來的。”
“我沒得選。”
“我生來是趙家女兒,他們給了我名分,他們要我侍奉皇上,我便隻得進宮侍奉皇上。他們想我孕育皇嗣,我便需得竭盡全力孕育皇嗣。”
“我必須聽從他們的話,因為左右逢源是我從小到大傍身存活的本事。”
“出身在趙家是我的命。”
“我想活,想讓我娘親活,就得讓自己有價值。”
“我得活下去,千辛萬苦想盡辦法活下去。隻有我活着,我娘的性命才得以保住。”
殿中寂靜,自始至終謝蕪始終安靜聽着趙晴訴說。
前世,趙晴未曾進宮,她與趙晴從未有過交集,但趙家被滅族斬首示衆的事她是知曉的,她雖未見過那場面,卻聽宮人們在議論時提及趙氏一族的血将刑場的地都染成了赤紅色。
今生陰錯陽差趙晴進到宮中又與她傾訴許多,與從旁人口中探聽不同,從正主口中聽着過往,情愫難免會被牽扯着起伏感傷。
她微抿了抿唇,對上趙晴平靜又隐隐透着期待的眼,問道:“妹妹有話不妨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