顫抖的唇貼在他耳畔,樓婈婈呢喃:“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話間,她的臉被淚水浸濕,狼狽而崩潰。
穆蔚生努力睜大眼眸,為她擦淚:“别哭,劍離心髒還有距離,”
“對不起……我隻是想……想證明你還愛不愛我。”
“這麼一看,”他唇角輕揚,眸中漾開久違的情緒,“我賭對了。”
“婈婈,”穆蔚生聲音極輕,前所未有的溫柔,“愛束縛人太難,所以……我放你走,因為那個世界的你更幸福……”
随着這一聲話落,四周的林業蟲鳴仿佛被定住一般。
樓婈婈表情逐漸凝固,同時,系統的聲音響在耳邊:
【恭喜宿主完成任務,時空隧道開啟中】
“穆蔚生,你是不是早知道我的任務?”臨行最後瞬息,她眼中掉出豆大淚水。
穆蔚生抿唇一笑,沒有回答。
樓婈婈在一陣關切的注視中醒來。
——那是她的爸爸媽媽和樓陽。
“哎呦!乖女你怎麼哭啦?”樓母問。
樓婈婈心難受的很,一聽到這話哭的更大聲了,“媽……”
樓父樓母不知她怎麼了,隻曉得她忽然昏睡了一天多叫也叫不醒,擔心的不行。
樓陽倒是知曉自家妹妹是心痛不是别的,看着她,“回來就好。”
樓婈婈聽到擡頭看他一眼,癟了癟嘴,哭得更大聲了。
樓陽搖搖頭。
*
穆蔚生是被疼醒的。
睜開眼,胸口上是被人包好的蝴蝶結繃帶,聞着藥香濃郁,應是上藥沒多久。
他眸光微動,有些詫異。
他對自己認知清晰,知曉這個鎮子上大部分人都将他看成“怪物”,“瘟神”,他們都怕他、懼他,沒有人會救他。
可為什麼?傷口又是誰包紮的?
吱呀——
正當這時,門開了。
是一個很熟悉的面孔,老實說,在穆蔚生印象裡他應該被送走了才對。
“我為何又回來了是嗎?”鐵匠大哥像勝利者一般觑他一眼,笑:“我愛打造,就算你給我多少錢讓我離開,我都不會走。”
“所以是你救的我?”穆蔚生聲音喑啞。
“不然呢?”
聽完,穆蔚生唇抿了抿沒說話了。
鐵匠鋪子盛好藥遞過去:“把藥喝了,喝完我有樣東西給你。”
“我不喝。”
鐵匠大哥:“是有位姓樓的姑娘送你的。”
穆蔚生瞳孔微縮,驚愕地望着他。
樓婈婈留的東西是個龐然鐵物,前所未見。鐵匠鋪主把東西給他有眼力見地出去了,留他一人在屋裡。
穆蔚生琢磨着,随手轉動側角手柄,忽然,有妙音傳來。
他聽着,刹那間就淚目了。
陌生的鐵物播放着少女輕軟的聲音,她說,對不起,或許你在聽到這個留聲時我已經離開了。
“我猜你一定很好奇這些天我都在幹什麼,往下聽~”
“跑椒魚頭的做法就是先準備好魚頭、剁椒、泡椒、糖……将水燒開鍋熱放油……”
“麻婆豆腐,準備好豆腐切塊,和爆香花椒……”
“鮮花餅和鮮花酥做法差不多就是……”
……
“我知道你睡不好,給你錄了一些雨聲,你聽……”
“小時候,媽媽對我講,大海就是我的故鄉……初見時你好奇這首歌的名字,它叫《大海啊故鄉》,我害怕時就會哼這個……”
“睡吧睡吧,我的寶貝……睡吧睡吧……”
“月兒明,風兒靜,樹葉兒……”
“唱了兩首催眠曲也不知管不管用,好像也不太好聽,你别嫌棄。”
穆蔚生淚落到唇角,聽到這話彎唇喃喃:“我喜歡……”
歌聲慢慢止,她說:“穆蔚生,好好活着,試着去擁抱這個世界好嗎?”
“我希望你快樂,所以,少愛我一些吧。”
“多愛自己……”她哽咽說。
聲音徹底停止,穆蔚生抱着留聲機,哭得泣不成聲。
翌日,穆蔚生惺忪睜眼。
鐵齒輪轉動混着旋律漫開,讓空氣都裹着些暖調。
他望向留聲機,先是笑了,然後笑着笑着又哭了。
催眠曲有用,他睡着了。
卻也失去她了。
正當這時,一群人忽然推門而入。
打頭的是鐵匠鋪主,站在他身後的是一些老婦,老翁。
這些都是桃花鎮裡的村民,莫名的,他們投來的眼神和藹而親切,親切地,穆蔚生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有老婦開口就說:“蔚生,今日到我家吃飯去,老婦給你做個鎮子上有名的燒肉。”
“蔚生,去我家咱兩一起喝一杯。”
“去我家!”
“哎呀,我家比他們家都好,想吃什麼想喝什麼都有,去我家才對。”
穆蔚生眉心一動,不解看向鐵匠大哥。
鐵匠大哥說:“前一陣子好像有人一直拜托我們照顧你,為了這個,她幫每家做雜活碎活,又是唠嗑又是送好吃的,說是——她很快就要走了,所以讓我們多幫你 。”
“她也說了你是面冷心熱不知如何與人相處,其實本心不壞。”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我隻能想起她是個穿青衣的姑娘,長什麼樣子就死活想不起來了。”
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樣。
穆蔚生阖眼,笑了下。
後來的後來,有小娃在三千桃花林裡玩捉迷藏總是會見到一人,他總是一人獨坐在那,眺望着東邊日出。
每次,他的身邊都會放着不一樣的食物,小孩問大人,大人說,那是他娘子教他的。
小孩懵懂問:“那他娘子呢?”
“去很遠的地方了。”
“很遠,有多遠?”
“遠的應該不會回來了。”
這回換小孩驚訝了,在他的認知裡,隻有亡故的人才會回不來,那位大哥哥的娘子竟然逝去了嗎?
經此一事,小孩在桃花林玩耍時總會跑到那個孤獨的人旁邊,伸出手,邀請他一起玩。
欣喜的是,小孩很多時候都如願了,他想,大哥哥真好。
流雲掠過天際,光陰碎成細沙無聲流走,轉眼便帶走五十年晨昏。
穆蔚生望着西落,慢慢閉上了眼。
他這一生,等待了兩人。
第一人,予他生命,卻棄他厭他。
而第二人,重塑他血肉,教會他擁抱世界,去愛自己。
老婦說的對,這世間最漫長的莫過于等待。
可他并不讨厭等待,因為他賭對了。
樓婈婈心裡有他。
隻此,無憾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