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休休眼疾手快,一把撈住了顧佳茴的後衣領子,許是不小心扯到了她淩亂的發,隻見她仰着頭‘啊’了一聲。
嗓音倒是響亮,就是力氣不大,還沒掙紮兩下,就被顧休休拽了回來。
顧佳茴後仰着身子,被迫對上顧休休的眼,恍惚間竟是瞧見了一絲不加掩飾的殺意,陰恻恻的,驚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姐姐,我……”
她下意識想緩和兩人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可顧休休卻沒有給她這個機會,随手從她發上拔下一根銀簪,抵在了她的喉間:“妹妹,你方才說什麼,我沒有聽清楚……你再說一次?”
那張精緻絕倫的臉上,現出一絲沒有溫度的笑意。纖細蔥白的指尖握住銀簪,簪身浸着微微的濕意,泛着冷,從她的頸間由上至下輕輕滑過,尖銳的簪子發出無聲的叫嚣,仿佛随時都會狠狠紮破肌膚,刺進血管裡。
顧佳茴吓得腿都在抖,她還以為先前在馬車上替顧休休應答了四皇子的話,看到顧休休眼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是自己的錯覺。
她回到洛陽的這三年裡,從未見過顧休休惱火發怒,對誰都是笑得溫柔明媚,一看便是溫室裡栽培出的花朵,未經曆過風雨,毫無心機可言,天真得發蠢。
她本就是想恐吓威脅顧休休幾句,若真是讓她到永安侯面前亂說,再給她幾個膽子,她也是不敢的。
顧佳茴感覺脖子似疼非疼,滲着死亡的涼氣,眼淚一下就掉了下來:“姐姐,我說錯了,是我錯了……”
顧休休見她改口,扯了扯唇,随手将銀簪扔了出去,似是譏诮:“妹妹,你不惜正妻之位,卻上趕着要給四皇子做妾,所為何故?”
顧佳茴一聽,頓時大驚失色。
她原以為自己的小心思掩藏的很好,從未在外人面前顯露過,不想顧休休竟是早就了然她的想法。
永安侯夫人為她尋得郎君雖然可以許給她正妻之位,可那郎君出身不高,又是庶子,嫁過去倒是安穩了,她卻不甘心如此平淡過完一生。
便是因為如此,她才想着利用顧休休将手珠帶到四皇子面前,為自己搏一搏。
顧佳茴再也繃不住,伏身重新跪了下去,身子抖如糠篩:“姐姐,我知錯了……可今日之事,非我為之,我怎麼敢下藥去害姐姐……”
她慌忙解釋着,顧休休卻沒有看她,擡手掀起車窗上的帷裳,側眸朝外望去。
永安侯府外沒什麼人,但她們如今儀容不整,若是走出去被人瞧見了,難免要落下話柄。
許是久久沒有回應,令顧佳茴更慌了,她匍匐着向前,抓住了顧休休的衣角:“姐姐,我雖出身低賤,卻也住在大伯父府上,自是與顧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還望姐姐看在我爹的份上,幫我一次……”
顧休休被氣笑了,原來她還知道一榮俱榮?
顧佳茴無媒無聘與四皇子糾纏在一起,丢的不是她的臉,而是永安侯府以及顧家本族的顔面。
她不但自己成了笑話,往後顧家的女郎郎君在洛陽,在其他士族子弟面前,也要淪落為被恥笑的對象。
顧休休正想說什麼,成片的彈幕卻遮住了視線。
【女配是不是有點過分了?佳茴說的也沒錯呀,雖然采葛坊的事是無妄之災,但要不是女配帶佳茴去,她現在還好好在家裡待着】
【就是啊,怎麼什麼都賴佳茴,顧休休要那麼在意顧家的顔面,當時就應該帶着佳茴一起跳窗逃走,現在馬後炮算什麼意思】
【樓上你沒事吧?豆兒怎麼沒拉着顧佳茴一起,那顧佳茴腳底下生根了,誰能拉得動她?】
【這麼快就喊上閨名了,搞搞清楚誰才是女主吧求求了】
【就喊豆兒管得着?女主就了不起是嗎,謊話連篇還威脅豆兒,明明是她自己纏上去四皇子,還說他抱住她不放手,怎麼摔出去撞到頭的自己心裡沒數啊?】
【佳茴走的是複仇虐渣的打臉路線,有自己的想法和手段不是很正常】
【你愛耍手段就耍,别牽扯别人行嗎?豆兒招誰惹誰了,說到底要不是那串琉璃火珠,四皇子怎麼會糾纏上豆兒,真晦氣!】
【講真,我現在想換女主了,看見顧佳茴和四皇子就頭疼,顧休休和太子不香嗎】
【一個家族的落敗就是在點滴間日積月累,都是一根線上的螞蚱,顧休休不幫顧佳茴挽回名聲,就是給自己埋雷。而且顧家很快就要倒黴了,宸妃要給皇帝戴綠帽子,喜提自盡三件套】
顧休休神色一頓,直接屏蔽了那些争吵的彈幕,視線停在了提及‘宸妃’的那條彈幕上。
宸妃是她姐姐,長她五歲,名為顧月,與兄長是龍鳳胎。
同樣是本族嫡系,顧月作為嫡長女,一出生就被定下了入宮為妃的命運,但在顧休休印象中,姐姐總是沒心沒肺的模樣。
直至及笄前,她突然用白绫尋死,幸而被救了下來。老夫人與姐姐促膝長談了一夜,她再沒有尋死過,乖順地進了宮,成了北魏皇宮裡的宸妃。
沒有人向顧休休解釋過姐姐尋死的原因,但她就是知道姐姐為何尋死,也知道姐姐又為何不再尋死。
姐姐有心上人,是苗疆來的高僧王子。
她不喜舞刀弄槍,也不喜拈酸華麗的文章,偏獨愛琵琶樂器。
聽聞永甯寺來了位苗疆的高僧,帶來的行頭中有衆多苗疆民間的譜樂籍書,她便尋去了洛陽城外的永甯寺。
高僧名為津渡,乃是苗疆君王的第三子,來北魏名義是傳道,卻多年一直留在洛陽沒有回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