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渡容貌瑰傑,傲然獨得,說是高僧,在姐姐眼裡卻更像是妖僧,分毫沒有僧人的德行與慈悲。
可津渡擅音律,還将失傳的苗疆樂器尺素琵琶贈給了姐姐。姐姐去永甯寺的次數越發的多,與顧休休和兄長談及津渡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後來姐姐及笄了,便到了入宮的時候,那張自在無憂的臉上,開始時不時出現愁容。
姐姐不願入宮是因為津渡,改變主意卻是為了顧休休。老夫人跟她說,顧家本族必定有一女嫁入宮中為妃,倘若她一死了之,那入宮的人就會是顧休休。
想到往事,顧休休情緒低落起來,再無心思與顧佳茴糾纏下去。
她掀開車簾,低聲道:“此事很快會在洛陽城傳開,你先給祖母一個心理準備。另外進了府說話小心些,莫要讓我聽見你亂嚼舌頭,造謠生事。”
雖然顧休休的聲音不大,但有了方才被簪子抵住喉嚨的威懾,顧佳茴絲毫不敢質疑顧休休的話。
她連連應聲,又忍不住問:“姐姐,那我與四皇子的事……”
“顧家不會讓你白白受辱。”
聽聞這話,顧佳茴欣喜若狂,這便是答應了她,會幫她做主擺平此事。
她慌忙道謝,顧休休卻沒有理會她。
此次不讓顧佳茴嫁過去,到時候她定然還會作妖,指不定要弄出什麼亂子,倒不如讓他們賤男渣女鎖死在一起。
顧休休探出身去,正準備用衣袖掩面下車,便見車夫笑呵呵地遞來帷帽,目光落在她穿着的衣袍上,笑容更甚:“殿下說女郎會需要此物。”
“多謝。”她接過帷帽,動作有些匆忙,遮住了臉,朝着永安侯府的後門繞去。
顧休休回到玉軒時,額前已是滲出薄薄一層虛汗,一見到朱玉,便卸了全身繃住的力氣,腳下一軟,搖搖顫顫栽倒了下去。
朱玉沒有跟着去采葛坊,自然不知出了什麼事,隻是見自家女郎突然暈厥過去,驚得臉色煞白,連忙喊着玉軒的婢女一起将她扶進了寝室中。
待顧休休醒過來,已是深夜了。
隻一下午的時間,顧家二房的女郎與四皇子在采葛坊糾纏不清的事,便傳遍了整個洛陽。
老夫人氣得打了顧佳茴兩巴掌,又将永安侯訓斥了一頓,好在顧休休負傷暈厥了,才躲過了責罵。
她睜開眼,望着被風吹動的床帷。寝室點着油燈,燭火在空氣中搖曳着,昏暗的火星讓她徒生出幾分孤寂,隻覺得心口空蕩蕩的。
顧月未進宮時,時常與顧休休同榻而眠,隻因顧休休怕黑又愛做噩夢。
明明隻比她長五歲,顧月卻更似母親,平時沒少操勞她的事情。就連進了宮後,仍惦記着她,若皇帝賞了什麼稀罕珍貴的物件,必定要差人都給她送來。
後腰的傷口,已是上藥處理過,先前還未察覺到如此強烈的痛意,此時卻愈發灼人疼痛,像是燃着一片熄不滅的火溝。
她自幼跟着兄長一同習武,雖學得吊兒郎當,卻也沒少受傷。以往每次磕着碰着,都是姐姐給她清理傷口,煎藥哄着她喝。
顧休休睡不着,更想不通,彈幕上說的給皇帝戴綠帽子是什麼意思。
那皇帝比姐姐年長了十幾歲,臉上的褶子又細又密,都能當她爹了。
姐姐進宮五六載,雖不喜歡他,卻一直恪守妃嫔的本分,與津渡再無聯系,她怎麼可能冒着大不諱給皇帝戴綠帽子?
倘若不是姐姐主觀這樣去做,那便是有人想要栽贓陷害姐姐?
顧休休覺得很是奇怪,從她半年前與母親被山匪劫殺,到四皇子與她表白,而後緊接着在采葛坊被人下藥,如今又動到了她姐姐頭上。
往日從未注意過的事情,此刻想起來,似乎可以被完整的串聯起來,就像是有人在背後推動着一切。
那幕後黑手到底是誰?
她二伯父與大哥的慘死,太子殿下受重傷被诋毀造謠,又是否跟那人有關系?
顧休休徹夜難眠,硬是趴在榻上,睜着眼挺到了第二天。
昨日在采葛坊出了那樣的事情,按理來說,她醒來後就該去找老夫人受訓。
但她記挂着姐姐,大清早便叫朱玉給她梳洗穿戴,沒等老夫人身邊的溫妪來尋她,已是坐着馬車進了宮。
車轍滾滾向前,融進晨曦裡。
到了北宮外,便要徒步而行,朱玉攙扶着自家女郎下馬車,顧休休怕傷口崩裂,動作遲緩着,一點點扶着車輿下去。
迎面飛馳來一輛奢華寬大的馬車,騰起揚塵無數,明明瞧見北宮外的顧家馬車,也絲毫沒有減緩速度的意思。
“小心——”朱玉眼見着馬車要撞上,撲到顧休休身前。
那飛馳的車輿内伸出一隻冷白的手,從車夫手中奪過缰繩,隻聽見馬聲嘶鳴,前蹄揚在了半空中,竟是生生逼停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