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紅着眼眶一字一頓笑着說：“我也認識夏侯旖，您看憑這個信物，能吃一頓飯嗎？”不過笑得比哭還難看。

掌櫃看到玉佩，突然不說話了。

解捷平本來都打算打道回府了，見形勢有變，又喜出望外地折返回來。他職業病又犯了，混不吝地斜靠在桌子上，敲了敲桌子，狐假虎威地嚣張道：

“喂，老頭，我們老大問你話呢！”

掌櫃默默地把玉佩拾起，拉過梁生憶的手，放回她的掌中，而後親手幫她合上手指，語重心長道：“以後這個東西就不要拿出來了，以免招來殺身之禍。”

解捷平嗅到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的氣息，蹲下來，湊近梁生憶的手，左看右看地想看清這個玉佩長什麼樣子。

但玉佩被梁生憶攥得緊緊的。解捷平看不見一點，失望地搖搖頭站起身來。

梁生憶眼淚欲下：“你認識這個玉佩？”

她在心裡痛苦地質問：為什麼？為什麼藥王谷會變成雪汝山莊？這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過還沒等她問出口，掌櫃就開口了：

“我不認識，隻不過上一個有這種玉佩的人，已經被雪汝山莊大卸八塊了。”掌櫃低頭打算盤，語氣平靜，現場的三人卻皆是一震。

解捷平表情變得沉重起來；庭不恫一臉疑惑不解；梁生憶則多了幾分擔憂。

梁生憶小心翼翼：“是……除了夏侯旖以外的所有人嗎？”

解捷平于心不忍：“雪汝山莊對所有敵人都是這樣嗎？”

庭不恫義正言辭：“雪汝山莊以治病救人聞名，怎麼會做這樣的事？”

三人同時開口，掌櫃不由得多看了他們幾眼。

他回答道：“幾位的問題得去内樓才能問了。”

江湖中的人都知道，明月樓之所以能在一兩年内在各國叫得上名字的大城都成功開樓，并成為城内數一數二的酒樓，名聲大噪，不僅是因為它氣派的建築和多樣的菜肴，更是因為它的内樓是一個巨大的情報販賣處。

據說隻要你有錢，隻要你想知道，進了内樓，就沒有什麼買不到的消息。

梁生憶試探着問了一句：“要多少錢？”

掌櫃不緊不慢道：“一百兩銀子起步。”

三位窮鬼聞風止步。

“哈哈……”梁生憶幹笑兩聲，緊急收起淚花，斂容道：“其實這個玉佩也是我撿的，隻不過看到你們樓主有個一樣的，所以才想來看看能不能蹭頓飯。”

“我們樓主确實有個一樣的，不過已經當着雪汝山莊莊主的面親手攆作齑粉了。樓主吩咐，如果看到有人拿着同樣的玉佩來找她，就對來人說：這世上已經沒有你要找的地方了，天地之大，任你出塵自由，高飛遠翔。”掌櫃語氣娓娓道來，如同學堂裡的教書先生。

梁生憶惶然地垂下眼睫，周圍籠罩着失落的濃霧。

半晌，她又擡頭問：“那我能問問你們樓主現在在哪兒嗎？”

掌櫃頭也不擡：“我們樓主已經去京城了，她有要事要辦，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梁生憶颔首拱手道：“多謝。”

掌櫃擡頭看了她一眼，溫柔地點點頭“嗯”了一聲，而後直接變臉：“來人呐，送客！”

梁生憶：……你們凝天城的人是都會變臉戲法是嗎。

不等背後那幫彪形大漢過來，解捷平和庭不恫趕緊識趣地一人架着梁生憶的一隻手，把她帶了出去。

來到明月樓附近無人的空巷，梁生憶蹲下來捂住自己的臉無聲哭泣。

解捷平見過巧舌如簧的梁生憶、見過吟詩作對的梁生憶，沒見過此時這樣的、淚如雨下的梁生憶。

梁生憶坐在牆角泣不可仰，解捷平與庭不恫在她的兩側垂手站立，面面相觑。

解捷平雙手握拳在眼睛下面比了個哭泣的表情，然後又朝梁生憶的方向努努嘴，用眼神示意庭不恫：有幹淨的手帕嗎，給她擦擦眼淚啊！

庭不恫對他堅定地點點頭，表示自己懂了。

解捷平欣慰地颔首。

卻見庭不恫主動坐到梁生憶旁邊，醞釀了一下之後，“哇”地一聲放聲大哭。

解捷平嘴角微抽：她到底懂什麼了？

庭不恫哭着哭着還停下來，恢複清冷的語氣說了句：“一個人哭太孤獨了，我來陪你哭。”然後繼續放聲大哭。

解捷平沒想到的是，梁生憶見到庭不恫的此番舉動，怔忡了片刻，然後不知道為什麼感動了、淚目了，抱着庭不恫哭得更兇了。

指望别人是指望不上了，解捷平在懷裡掏啊掏，找到了他做眼罩剩的一塊布，他“刺啦”一聲撕成兩半，遞到兩人面前說：“我隻有這個了，别慊棄。”

他沒有勸她别哭，也沒有問為什麼哭，隻是默默地遞上手帕，希望她别慊棄。

梁生憶看着眼前這塊廉價的布料，又看向解捷平，卻突然有點不太相信他是反派中人了。

庭不恫不理會解捷平，隻是淚眼婆娑地看向梁生憶，似乎在說：你接我就接，你停我就停。

梁生憶卻拒絕道：“不用了，我袖子比這個幹淨……”而後停止哭泣，用袖子擦起眼淚來。

解捷平無語地收起手帕：我就知道……

梁生憶一邊擦眼淚，一邊思考：

從方才那掌櫃的話語判斷，三師姐已經與藥王谷斷絕關系自己出來做生意，并且不願意與雪汝山莊為敵。

聽他的口氣是三師姐的人，應該不會暴露自己。

雖然不知道夏侯旖去京城所為何事，但是一時半會也聯系不上她，就算去了京城，要是她有意隐藏，找到她猶如大海撈針。在京城若是要找到一個人，必定要有權利；若是要有權利，勢必要加入朝堂鬥争，到時候就難以脫身了。

梁生憶總覺得，那掌櫃像是故意暴露夏侯旖的行蹤，讓她去京城追。但他高估了梁生憶和三師姐的情誼。

三師姐在藥王谷時就一心想逃，且與大師姐不和，跟大師姐帶着的梁生憶更是沒說過幾句話。偶爾遇見，也是用一種梁生憶十分讨厭的譏諷加憐憫的表情看她。梁生憶一直看不慣她那股高高在上的勁兒。

看來還是得按照原計劃，自己親自去雪汝山莊調查真相。

梁生憶收拾好情緒之後，她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準備開始趕路。

解捷平見狀，知道她調整得差不多了，于是假裝不耐煩地催促道：“沒事了就快起來出發吧，咱們還要去京城呢。”

梁生憶給了他一個贊許的眼神，表揚他的演技，原來他還記得他們之間的計劃。

“你自己去吧，我要跟庭庭姐在一塊~”梁生憶摟着庭不恫假裝可憐兮兮道。

庭不恫伸出另外一隻手，溫柔地拍了拍梁生憶的背。拍得梁生憶僵硬了一瞬，準備騙人的罪惡感又上來了一點。但想到自己甩開她也是為了她好，那點罪惡感便消散了。

解捷平不樂意了：“不是，她就抱着你哭了一下你就……那我也行啊，嗚嗚嗚！”說着就開始裝哭，手還往梁生憶脖子上伸，想着摟住她。

梁生憶拍開：“滾開！”

解捷平又堅持不懈地湊上去，梁生憶拍開，如此反複。

三人走在路上打打鬧鬧，卻不知明月樓高處，一雙眼睛正默默注視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