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梁生憶拉到一處無人的假山後,才開口道:“我想問你一件事。”
看樣子她已經知道了梁生憶的真實姓名。
梁生憶叉着腰,沖她揚了揚下巴,大方道:“你問吧。”
唐逸鳴直視着她的眼睛,眼神中帶着幾分威壓,梁生憶幾乎要陷入她眼裡的漩渦中。
她聽到唐逸鳴問:“當年皇帝瀕死,真的是你救活的嗎?”
梁生憶愣了愣,點點頭,不打算隐瞞:“是啊。”
當年師父之所以讓她進皇宮,就是為了讓她救皇帝的命。但進了皇宮便身不由己,她之後又被迫救了很多不該救的命。
唐逸鳴又問:“那煊玉皇後呢,連你也救不了她?”
梁生憶放下來了插在腰上的手,神情不再得意自若,而是帶了幾分不可言說的難以啟齒。
她抿抿唇,沉默了半晌才說:“皇帝想讓她死,我也救不了她。”
唐逸鳴隻是問:“是救不了,還是不能救?”
梁生憶掙紮着說出:“不能。”
她又慌忙地補上:“身在皇宮,連我自己的命都不掌握在自己手裡,更别說别人的命了……”
“我明白了。”唐逸鳴打斷道。
唐逸鳴聲音有些顫抖,接着說:“你知道嗎,安甯公主被派去和親了。”
梁生憶不可置信地蹙起眉頭:“什麼,安甯公主?!”
安甯公主是梁生憶見過最有謀略、最有膽識的皇子。
第一次見安甯公主時,隻是與她擦肩而過,擡頭的瞬間梁生憶對上了一雙漂亮的眼睛。
不是那種張揚的漂亮,而是那雙眼睛裡面有一個深淵,能把人吸引進去,十分具有震懾力,像龍的眼睛。
當時隻是一眼,梁生憶便被驚豔了。
後來才得知,那就是煊玉皇後留下的嫡長女安甯公主。她不僅文韬武略,還有勇有謀,英勇睿智。
在之後的時間裡,梁生憶也見識到了她的自信大方,沉着冷靜。
在梁生憶看來,安甯公主比她那些哥哥弟弟更适合當太子,沒想到皇帝居然把她派去和親?
簡直是暴殄天物,把珍寶往别國送啊。梁生憶想。
唐逸鳴接着說:“當年如果死的是皇帝,救活的是煊玉皇後,林家将軍府會舉兵謀反,天下可能已經早換了林姓。那如今的天泉國不會如此動蕩不安,安甯公主也不用去和親。”
梁生憶心裡像堵了一塊大石頭,她喃喃地說不出一句完整地話來:“對,對不起……我不知道……”
唐逸鳴垂下頭:“我明白。在皇宮裡活命已經很是艱難,明哲保身罷了。罷了……隻是……”
唐逸鳴哽咽了一下,才繼續說:“隻是我以後不會再崇拜你了。”說完,她轉身就走。
解捷平與她擦肩而過。
他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盤綠豆糕,塞得滿嘴都是,此時正拿過來打算跟梁生憶分享。
來的時候正好聽到唐逸鳴的最後一句話,賤兮兮地模仿道:“她好幼稚啊,還‘我以後不會再崇拜你了~’誰稀罕!”
但是一轉頭看見梁生憶失魂落魄,又趕緊安慰道:“沒事沒事,以後我崇拜你!”
梁生憶睫毛顫顫,并無反應。
解捷平小心翼翼地把盤子遞過去:“你吃綠豆糕嗎?很好吃的。”
梁生憶蹙着眉開口,聲音破碎:“我想一個人靜靜……”
解捷平堅持不懈:“你嘗一個嘛,真的很好吃的。”解捷平覺得心情不好更要吃甜食,吃了甜食心情也會變好不少。
梁生憶心中煩悶,一揮袖大吼道:“都說了我想一個人靜靜,别來煩我!”不小心把盤子掃落在地。
解捷平看着地上摔碎的盤子,眨了眨眼,不敢吭聲。
梁生憶匆匆說了句“抱歉”,悶着頭擡腳就要走。
解捷平攔住她:“這邊有碎片,你走那邊,等下我來打掃。”
梁生憶眼睛一熱,逃似的跑走了。
走廊裡,梁生憶抱着膝蓋,眼神一動不動地散落在面前的虛無之中,臉上劃過一片濕熱。
明明當年她也隻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她隻是想完成任務、保住性命,回來跟大師姐再見,她有錯麼?
明明她做了所有的努力,做了所有别人認為的該做的不該做的事,但是為什麼回來之後師門沒有了,連大師姐也不知所蹤?
明明她拼盡了全力,為什麼最終還是失去了所有?
是她害了煊玉皇後嗎,是她害了安甯公主嗎,是她害了這個國家嗎……她的理智告訴她不是,罪魁禍首另有其人。
——但是這一切确實都與她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回廊裡帷幕翻滾,廊外雷聲大作。
忽而大雨傾盆,陣陣風雨打在那個失神的孤獨身影上。她想回頭看,卻什麼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