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來幾天啊,一個月不到呢,能有什麼舉措。”
唐逸鳴想了想,停下手裡的練習,又說:“但是下個月的祭神節,好像城主撥了些銀子支持。”
“什麼?!”梁生憶發出唢呐般刺耳的聲音,“就那個青面獠牙的邪神?鐘禺居然撥銀子給他們舉辦祭祀?”
唐逸鳴看起來也不理解,歎了口氣,語氣中帶着淡淡的失望:“是啊。”
宣源城的窮苦,很大程度上是天災人禍導緻的。不合理的耕作制度導緻農田肥力下降,連年幹旱導緻收成不好,城主貪污導緻赈災隻做了表面工作,救助不當。
鐘禺來的那一天,梁生憶以為她會帶領百姓改良農田,引渠灌溉,把當初她在華昂殿殿試時的壯志都施展一番……沒想到她居然加入了這種害人的迷信活動。
梁生憶百思不得其解。
飯後,梁生憶在後院掃地。
掃把在手上揮舞,她的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着不遠處的宋熠。
她眼神保持不動,臉卻悄悄靠近了旁邊的唐逸鳴,問:“你有沒有覺得,宋熠怪怪的。”
唐逸鳴撩了一下眼皮,朝她看的方向瞟了一眼,繼續低頭掃地,說:“沒有啊。”
梁生憶嚴肅道:“他一個時辰裡去了三趟茅房。”
唐逸鳴不在意道:“吃壞肚子了吧。”
梁生憶繼續說:“而且他今天一天都沒有跟宋灼同時出現。”
唐逸鳴擡起頭,眼睛轉了轉,似乎是在回想:“對哦……”
但她想不明白這二者有什麼關聯:“所以呢?”
梁生憶信心滿滿地推測道:“所以我懷疑,宋灼已經出門了,宋熠頻繁上茅房,就是為了假裝成宋灼出現,造成兩個人都在院子裡掃地的假象。”
唐逸鳴來了興趣,定睛仔細看了看宋熠,試圖發現點什麼。
但對面的人此時沒有表情,既不橫眉怒目,也不慈眉善目,她着實分不出來是誰:“那真正的宋灼去哪兒了?”
梁生憶搖搖頭:“不知道。”
她早就猜到宋熠宋灼兩兄弟來宣源城,肯定不是為了進入雪汝山莊這麼簡單。此時可能是去調查什麼東西去了。
徐掌櫃規定不能離開藥莊超過一個時辰,他們就利用雙生子的優勢偷梁換柱。
一邊的唐逸鳴快急死了:“那你幹嘛要告訴我?不知道真相我要急死了。”
梁生憶面上笑盈盈,心裡卻歎了口氣,想:這就急死了,我想知道的真相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知道呢……
掃完地,梁生憶和唐逸鳴在店鋪門口看門。
藥莊沒什麼生意,梁生憶和唐逸鳴站得累了,幹脆在門口坐下。
祭祀慶典在即,許多百姓都紛紛往神廟裡跑。
如今的世道,去神廟求神拜佛的人,比來藥店尋醫問藥的人還多,也不失為一種奇觀。
梁生憶看着那一張紙癡迷不悟的臉,想起了當初梁家村的村民們。
她雙手捧着下巴,看着來往的人群,好奇道:“你說他們去那個神廟啊,能有什麼用啊?”
唐逸鳴瞟了她一眼,漫不經心道:“附近那個神廟據說能讓人失去痛苦,早日登上極樂,下輩子投個好胎。”
梁生憶好奇道:“怎麼登?”
唐逸鳴薄唇輕啟,吐出幾個字:“安樂死。”
梁生憶被巨大的震驚包裹住,半天說不出話來。
良久,梁生憶才開口問:“所以他們前仆後繼,就是為了去送死?”
唐逸鳴:“是啊,這些百姓生活無望,也無力掙紮,隻想早日解脫,下輩子投個好胎。辛辛苦苦存了點錢,全被這些邪神歪廟騙去了。”
唐逸鳴又補充道:“這個月的祭祀,估計就是很多人安樂死的時候了……”
梁生憶心中無奈,不忍再聽。
她打斷道:“你說他們都沒錢吃飯了,哪來的錢去神廟啊?”
唐逸鳴一手搭着下巴:“好像也不太貴,單入門的話聽說一個名額隻要一塊銅闆。”
梁生憶略微驚訝:“一塊銅闆?一塊銅闆能買什麼?”
唐逸鳴想了想:“一串糖葫蘆都要兩塊銅闆,一塊銅闆能……能……”
她苦思冥想了半天,最終說道:“能買一個饅頭吧!”
梁生憶:“一個饅頭和一個投胎的機會放在你面前,你會選什麼?”
唐逸鳴跟梁生憶對視一眼,而後毫不猶豫道:“饅頭。”
梁生憶點點頭表示贊同:“我也是。”
梁生憶又問道:“所以他們為什麼會相信這種拙劣的謊言?”
“在你們看來是拙劣的謊言,但在他們心裡,那就是脫離苦海的唯一信仰。”
解捷平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兩人後面。他踱步走上來,坐到了梁生憶另一邊,加入了談話。
“說到底還是這世道的錯呗。”梁生憶總結道。
解捷平點頭贊同:“正是。”
梁生憶心裡卻仍是不舒服,眉頭微蹙。
解捷平寬慰道:“我早就說過了,對有些人來說,死了反而是一種解脫。”
唐逸鳴也說:“人各有命。就像掌櫃的說的:凡是來店裡請她出診的,不管再遠,錢再少,她也會去——相反,要是對方根本沒有想活命的念頭,我們做再多也是徒勞。”
梁生憶認真聽完了二人的見解。
然後她說:“傍晚我打算去那神廟打探一番,你們誰願意跟我一起去?”
另外兩人沒想到她如此倔強,絲毫不聽勸,都覺得自己白費了口舌,不約而同地搖頭歎息了一聲,而後回答:“不去。”
梁生憶勾唇一笑,沒有再說什麼。
傍晚,梁生憶在神廟門前,看了看左邊穿着一身黑的解捷平,又轉頭看了看右邊已經換上了糖葫蘆小販套裝的唐逸鳴,問:“你們不是不來嗎?”
唐逸鳴嘴硬道:“閑得無聊。”
解捷平則摸了摸鼻子,誠實道:“這不是怕你一個人出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