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
竹溪堂前，容隐回頭，看向跟了他一路，略顯無措的衛離，問：“何事？”
衛離走近了些，将衣角揪成一團，含混道：“師兄今晚想吃什麼？”
“依你。”容隐說，又想起近日下肚的東西，不免反胃，便道：“我，我不想再喝湯了。”
“那，今晚喝粥？”衛離的眼倏地亮了，“小米粥可好？”
容隐點頭：“不要加紅棗。”
衛離：“好。”
容隐又道：“紅糖也不要。”
衛離笑道：“行。”
容隐又道：“還有蓮藕、山藥、絲瓜、羊肉、豬蹄、鲫魚。”
他頓了頓，觀衛離面色未變，道，“我都不想再吃了。”
前些日子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衛離加了不少催乳的東西，再怎麼烹炒蒸煮，也翻不出什麼新花樣，師兄定是吃厭了。他點點頭，笑說：“都依師兄的。”
确定晚飯之後，衛離準備到舒血堂洗個澡，将自己整理妥帖，下山采買。隻是他才剛走到舒血堂，便被略顯蓬頭垢面的岑風華叫住了：“小師弟，你是不是要下山？”
衛離豎起食指：“小聲點，不要讓旁人聽去了。”
岑風華終于喘勻了氣兒，湊到他跟前，急道：“幫我給城郊小雀村南邊從東往西數第二戶人家的陸雲霞姑娘帶封信。”
邊說，他邊掏出襟前的信封，硬塞到衛離手中。他此時正心虛，眼睛也活絡的很，見到衛離斜眼睨他，快要炸起來：
“你别這麼看着我！”意識到自己的聲音過大，他又不得不苦着臉小聲訴說，“你剛回來還不知道，約摸七日前，掌門親自考教我們課業，我又懈怠了……
總之，我師父現下看我看得緊，我已經好久沒見到她了，也不知她怎樣了……”
“岑師兄你”
“我知道這很難辦，我也很糾結。”不給衛離一點插話的空擋，岑風華急哄哄道，“我本來也不打算找你的，但是我長時間不現身，怕她擔憂我，隻好冒險讓你一試了。”
“好罷。”衛離将皺巴巴的信封塞入懷兜，揶揄道，“既然像岑師兄這般不解風情的人都動了凡心，我這個做小師弟的又有什麼理由不替你走這一遭呢？”
岑風華的眉總算舒展開了：“師兄就知道小師弟你最講義氣了。”
見他雙眼含淚，似乎下一刻就要抱住自己，衛離忍不住伸出右手，橫檔在二人中間。隻是對面的人忽然低下頭，掏出乾坤袋一陣翻找，拿出一張黑色面具，鄭重地交到他手中：“這是我給你準備的面具，下山之後就戴上吧。”
衛離看向被翻轉的右手掌心。那是一張全黑的，扁的仿佛一片被烙平的餅的，沒有任何多餘圖案的面具。最過分的是，那上面隻有眼珠上留有兩隻孔洞，連一條留給他呼吸的細縫都沒有。衛離暗自腹诽，莫不是他做了什麼事兒，惹了岑風華，緻使他要悶死自己？還有，難道這面具他真要戴在臉上麼？品味未免也太差了……
“岑師兄你也太不自信了。”
看着雙眉緊蹙卻仍英俊的不像話的衛離，岑風華酸道：“不是我不自信，是小師弟你太沒有自知之明了。”
原來是怕他招惹了不該招的人呢。可若是色相有用，容隐不早就被他迷得七葷八素，從此君王不早朝了麼，可見人也不盡是看臉的。衛離湊過去，小聲說：“那岑師兄覺得，我和師兄，誰更好看？”
“你們是不一樣的。”岑風華仔細思索，道，“大師兄身上總是籠着一層聖光，雖然好看，又厲害，但是不太像人。若我是女子，是萬萬不敢靠近他的。”
他看了眼衛離，露出嫌棄之色：“至于小師弟你，你又太花心，還是不要與你牽扯太多為妙。”
和花心沾不上一點兒邊又總是被旁人誤解的衛離：……
“我走了。”
岑風華拍拍他的肩：“等你回來，師兄請你喝酒。”
說完這句，原本目光堅定的岑風華毅然轉身，朝練劍場奔去。望着他遠去的背影，衛離搖頭歎了口氣，笑着朝舒血池的方向走去。可他還沒走幾步，就聽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小師弟。”
衛離抱臂而站，挑眉問：“鞠師兄也有喜歡的姑娘？”
跑到他跟前的鞠陽疑惑道：“什麼姑娘？”
衛離：“你叫住我做什麼？”
鞠陽：“你要下山是不是？”
衛離：……
這倆位不愧是初暮山中公認的最好的兄弟，連問的話都差不多。
至于他麼，他是公認的黑心仔，心眼子多到數不清。
鞠陽猜不中他所思所想，便認為他是沒拿到跑路費不願意，塞給他一錠金子：“幫我買幾把兵器。”
人生在世，皆有所喜所厭，這位鞠陽麼，就格外癡迷兵器。且這人格外不愛與人打交道，缺了什麼總是支使他去買。如此一來，城中大大小小的兵器鋪老闆都認識他了。即便他下山不是奔着兵器去的，也會被熱情邀請，不談論上幾個時辰是不會罷休的，更别提他此行就是去買新兵器的。
衛離有些為難道：“鞠師兄，兵器鋪的兵器我都買遍了。”
見他不願，鞠陽又道：“近日我得了一塊隕鐵，堅硬無比，若是能做成武器，那必然是頂厲害的。”
隕鐵麼，正好他需要做些東西。衛離這才裝作很是為難的樣子：“為了鞠師兄，我便再去瞧瞧罷。”
“多謝小師弟！”鞠陽承諾道，“等我煉完兵器，餘下的隕鐵便都給你。”
帶着一身任務的衛離采購完所需之物後搖身一變，變成衛蕭筱的模樣，進了小雀村。
眼下正是盛夏時節，小雀村綴滿了綠色，那是長滿寬大葉子的楊樹。高矮不一，葉子的顔色也有深有淺，卻皆是郁郁蔥蔥生機勃勃的，倒是好看清新的緊，襯托得整個小雀村仿佛一個與世無争的世外桃源。
衛離聞着空中的芳草鮮香，踏上前往村南頭的土路，便見遠處一大片楊樹林綿延不絕，像是憑空長出的綠山，一眼望不到頭，倒讓他生出個與諸位師姐師兄禦劍飛行，看看誰先飛到終點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