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小六重新進入傳音陣道：“你們有沒有聽見孩童吟唱童謠的聲音。”

錦書邊摸黑往越黑的地方走邊道：“沒有。”

槐柳不耐煩地道：“這話你剛才進來的時候就已經問過一遍了，這荒山野嶺的哪兒來的孩童，你莫不是又幻聽了。”

“不是。”閻小六搖頭，道：“我确定是孩童，确實不是幻聽。”

錦書道：“那他都說了些什麼？”

閻小六：“……”

閻小六道：“那孩童吐字不清，我隻聽出來幾個字，紅什麼傘，白什麼東西，風斓珊，淚風幹。然後在我耳邊哭了很久，後來又笑了，又是哭又是笑的。”

槐柳翻了個白眼道：“那孩童怕不是有病？”

錦書思索片刻，道：“那童謠我倒是有些耳熟……”兩鬼靜下來等着他解釋一二，至少先知道那童謠吟唱的到底是什麼内容，卻不料他又道：“不過已經記不起來什麼時候聽過了，可能我幾百年前确實聽過。”

槐柳聞言，在傳音陣外翻了個白眼。幾息後，納悶道：“怎麼就你一個人能聽見呢？我們其他人怎麼聽不見呢？”他這話說出來就像是在問閻小六，你是不是又造了什麼孽？

閻小六也想不通是為何，隻是覺得恐怕又是一樁因果。或者說那孩童與他有些淵源，或者是恩怨，故此才會特意找上他，吟唱的童謠也隻讓他聽見。

鬼界的惡鬼厲鬼不死不滅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心中有怨。

四個鬼王生前都是心氣極高之人，死時又怨念極深，因此成了鬼後身上的鬼氣和道行才會無鬼可及，立于鬼界高位。而那孩童也是如此，若那孩童生前無恨無怨，時間一到，魂魄自然也就散了。

一炷香後，槐柳道：“我從陣法中出來了。”

錦書道：“我也出來了。”

閻小六撥開黑霧，再往前邁出去一步，眼前頓時一片清明，前方的景色一攬無餘。幽都山内一如他上次進來時那般，還是深山老林夜深的摸樣。

楝北和桑暮此刻就像是消失了一般，從進來後說了句被人偷襲就再也沒出現。

閻小六道：“我也出來了。”

此地算不得幽都山的内部，相反應該說是内部的外部，此處不見山中的鬼也是正常。閻小六循着一個方向走去，行到一處土坡剛要上去，突然感覺到身後有人拽了他一下。

對方力氣極大，應該是個男鬼。

霎時之間，閻小六全身汗毛豎立，立即轉身出拳。不料，對方卻像是知道一般看準了時機，一手抓住他的拳頭，一手捂住他的嘴。

閻小六身體一僵，心說糟糕。随即聽見那人說了兩個字：“是我。”

他放松警惕仔細看了一眼，那人竟是槐柳。

“……”

分開多時，槐柳此刻身上已多處染血，渾身上下沾滿了血腥味兒。估計是走出來時遇到了不少麻煩，臉色也十分差。

槐柳正要開口罵人，一垂眸，話就被他噎回了嗓子眼裡。

——閻小六的身上沒比他好到哪兒去。

閻小六身上那套原本淺色的粗麻布衣此刻像是掉進了染缸，身上黑一塊白一塊，比他身上那套墨綠色的衣袍染色後看着還醜。

正在這時，山林間突然刮起一陣大風，隐約有風鈴聲從林間響起。兩鬼還沒來急躲避，風隻吹了幾息便停了。一番異動後，遠處有盈盈火光在樹林中閃動，那火的顔色與火把在人間點燃時的顔色不同，是藍綠色的。藍綠色的火光在林中移動、閃爍，仿佛有生命一般由遠及近，再漸漸飄遠。

閻小六拽着槐柳躲到一邊的土坡，樹林盡頭的藍火突然出現了不少，鬼火站成兩排向前移動，一頂血腥味兒漫天的大紅花轎憑空出現，前前後後十六個骷髅骨架擡着花轎一步一步往前走，不特别較真仔細看，真像是個人間的迎親隊伍。

十六個骷髅嘴裡一句接一句的喊着：“鬼王娶親，諸鬼退避——”聲音由遠及近，不緊不慢。

兩人忽然間就想明白了，剛剛飄過去的鬼火，應該就是給後邊擡花轎的骷髅骨架探路的。隻是這番景象鬼界從來都不曾有，閻小六從前進山也從未出現過，隻能說這些東西都是近百年才出現在山裡的。

大紅花轎在眼前晃過又飄去，槐柳忍着惡心捂住了口鼻。隻一瞬間，閻小六也看清楚了大紅花轎上往下滴落的東西。那一滴一滴往下滴落的東西——

是血。

不是人的血，是鬼的血。

幽都的人神妖鬼不分，都是化成型的，鬼亦有了血肉身軀，顔色鮮紅，經久不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