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如燈滅,兩樁案子就此結案,不剩一個活口。
“祁嫣”将祁柳氏的身體丢出去。朝着閻小六跪下,磕頭道:“謝謝先生,替我讨回公道。日後祁嫣不論是做牛做馬,都一定會報答先生的。”
閻小六歎了口氣,道:“罷了,你且起來吧。”
她留下“祁嫣”,本來就隻是因為看不過去,倒是不為了求她的報答。案子了結,剩下的便是地上的幾具屍體要如何處置了。那官老爺道:“祁嫣,你的身體你打算如何處置?”
旁人的屍體已經沒有人可以收屍了,自然是随便找個草席一卷,往亂葬崗一丢。可“祁嫣”的鬼魂此刻還在這,總不能也這樣處置了吧。
聞言,“祁嫣”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得看向閻小六。
閻小六道:“将祁嫣的屍體交給我吧,她的身體我來處理,其他的,便由官府一并處理了吧。”她說着,看向祁嫣,詢問道:“你可要留下看看你的身體如何處理,然後再入鬼界?”
“祁嫣”沉默了片刻,而後搖了搖頭,道:“不必了……”讓她看着自己的身體徹底逐漸消失,太過殘忍,她看不下去。她對着閻小六一拜,道:“有勞先生替我處理了。”
閻小六想了想,覺得也是,道:“既如此,那你便趕快入鬼界吧。多逗留人間對你無益。”
“祁嫣”應了一聲“是”,轉身就想離開,卻看見了石榴正目光灼的看着她。她走過去,對石榴輕輕一笑:“你好好長大,我們有緣再見。”
石榴高興地應道:“好。”
他答應完,祁嫣便從縣衙中消失了。至于她去了何處,除了閻小六,再無人知曉。
閻小六走過去抱起祁嫣的身體,對石榴道:“拿上那個罐子,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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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祈嫣的身體要如何處置,閻小六本就有所打算。她将祈嫣的屍體帶回去,便在河邊尋了一處空地,将那具身體放在草垛上點燃了。人死後入土為安固然好,可與孤魂野鬼而言,并不能随地掩埋,不淪落到亂葬崗葬身,其實就已經算是不錯了。
閻小六才剛将草垛點燃,北辰和司運便到了。閻小六笑着道:“二位可是來與我告别的?”
“巨人觀”案已了,按理說,這倆人也不必在她家逗留了。或者說,這倆人已經沒有理由在多逗留了。
北辰不答,半晌後疑惑地道:“恕北辰多言,我實在想問,先生究竟是男是女?”
他想問的事情有許多,隻得尋了個最好奇的先問出來。閻小六也沒想到他想問這個,片刻後,道:“那北辰覺得,我究竟是男是女?”
司運道:“他要是能看得出來,還用得着問你。”
這人說話總是這樣夾槍帶棒,聽得旁人實在是不太舒服。閻小六确定地道:“我是女子。”
北辰道:“那先生為何要女扮男……”
“裝”字他還未說,閻小六便道:“自然是因為女子之身出來走動太過不便。”
在鬼界還好,不論她出去是何打扮,都不會有人多言半句,最多隻是被嘲笑兩句。可是到了人間,女子之身便不那麼容易出去了。
北辰道:“先生可還記得我第一次見你時,問你的事?”
閻小六仔細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他問的話是什麼。再次否認道:“我确實不曾見過一個喜穿紅衣的女子。”
她此刻便穿着一身紅衣,說出來的話實在沒有什麼可信度。北辰道:“我現在想問,不知姑娘之前可曾見過我?”
閻小六:“?????”
她心道:“難道北辰是把我當成是他要找的人了?”她尴尬地笑了笑,道:“實在抱歉,北辰,我之前也未曾見過你。”
在鬼界醒來前的記憶她都沒有,不過這之後的幾百年的記憶閻小六還是不缺的。她若是見過北辰,絕對不會沒有印象。除非,北辰和司運此時都易了容……
她又想起來鬼界那幾個人跟他說的“有神官下凡了”,便在這倆人身上不着痕迹的仔細看了一番。隻是這倆人身上都不帶仙氣,除了那把随時就能拿出來和收回的長劍,便并沒有任何别的可疑之處。閻小六她自己都能拿出那個開了靈識的小紅愁,那倆人身上的長劍便也不能算是可疑之處了。
北辰道:“先生的小紅綢,真的是撿的麼?”
他對那小紅綢的感覺,比看向閻小六時的感覺更為熟悉,便由此一問。
閻小六道:“确實是我撿的。”雖不知北辰為何要如此發問,她還是如實回答了。片刻,想起來什麼似的,她突然道:“難道這小紅綢是你的?”
這小紅綢如果是北辰的,那他就不可能是常人了,畢竟常人無法活着走出幽都,也正好能确認她心中的猜測。北辰搖頭,道:“并不是,我隻是覺得它有些眼熟,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他自己都不道這個感覺從何而來,猜測道:“可能是它有靈吧,所以我對它比較敏感。”
沒有證實心中猜測,閻小六微微歎了口氣,道:“原來如此。”
這個回答雖然讓人覺得失落,卻也無可奈何。其餘的,北辰便不知道該問些什麼了,微一颔首,道:“那我們便先離開了,告辭。”
閻小六也回禮道:“告辭,有緣再會。”
這個“有緣”,自然也是客套話,有緣是不可能再有緣的了,天地之大,如何能碰得上,除非這倆人回來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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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嫣的身體徹底化成灰燼,已經到了傍晚。石榴抱着那個罐子回去,多日不見光的臉上終于看見了笑模樣,不再是先前那般陰雨連連。
回到小院,将裝着祈嫣骨灰的罐子放在老樹下,石榴道:“師父,今晚我們吃些什麼啊?”
這幾日多是他去做飯,雖說閻小六不挑,他還是要問上一問。當然,這幾日有北辰和司運兩個人在,家裡的菜也都已經吃光了。虧得鎮裡的人以為是閻小六害死了人,朝着他們家扔了許多菜葉,這幾日便省下了不少菜錢。
閻小六道:“我都行,看你想吃什麼吧。”
她這會兒想着如何跟石榴說她要離開的事,其餘的便都沒在意。
石榴去竈前翻了翻,泛起了難,白日他還能出去買些菜回來,這會兒都晚上了,家裡剩下了什麼,他們也就隻能吃什麼了。
閻小六拿着煤油燈,走回屋點燃另一盞,将煤油燈送回到竈台前,道:“我回屋去換個衣服,你若有事,便去喚我。”
已經多年不曾穿過紅衣,這身衣服閻小六竟穿得十分不适,甚至覺得這個袖子特别礙事。
石榴将家中所剩不多的米都煮成了粥,要講究一下。閻小六才剛将衣服換回來,便聽見了石榴便來敲門,道:“師父,隔壁的大娘來了。”
閻小六将頭發重新梳好,一打開門便瞧見了那大娘站在樹下,一臉的局促不安,有石凳也沒坐下。他走過去,道:“大娘有事?”
這段時間這大娘過來的勤,實在讓人猜不出她要做什麼。那大娘賠笑道:“小六啊,祈嫣你安置好了?”
閻小六“嗯”了一聲,道:“您是為了祈嫣的事而來?”
他以為那大娘是想問祈嫣被他葬在了何處。大娘卻道:“是,也不是。”閻小六等她繼續說,大娘停頓了一下,“我,我就是看你們回家了,想過來給你賠個不是?大娘前段時間還不分青紅皂白的想給你做媒,你可千萬别往心裡去啊,大娘也不知道你是個姑娘。”
閻小六輕聲道:“沒事。”
不知者無罪,這事兒在他看來,是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聞言,大娘松了口氣,道:“你不生氣就好,你不生氣就好。”她又寒暄了兩句,等閻小六将她送出門,聽見她小聲數落道:“你說你這孩子也是,一個姑娘家到處亂跑,也不怕出事。”
閻小六笑了笑,由着她說完,關上了院門,還順手上了門闩。
石榴自始至終都守在竈台邊看着鍋裡的粥,未作言語,但閻小六知道,他肯定也有話要說,便問道:“你可想說些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