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它的叫聲、渾身的顔色和構造——都跟阿斯蘭親手做的多利一模一樣！就連站在他掌中歪着小腦袋鳴叫的樣子也是，都是他一個一個敲進去的代碼，他又怎麼認不出來。

雖然已經有所猜測，但實際看到證據時還是不敢置信，多利在這裡……那就表示……

“那是什麼？”

看見阿斯蘭手上捧着一隻鳥，幾人都走了過來。

“是機器鳥耶。啊，是那個人的吧？”

尼高爾的話引得阿斯蘭大驚，連忙擡眼望去。

隻見圍欄對面有個身穿工作服的少年正往這個方向跑來，那人一直看着天空，焦急地喊着某個名字——“多利！”

阿斯蘭隻感覺自己的心沉了下去，連同伴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基拉！

這是偶然嗎？

還是因為多利？

他當年做的這隻機械鳥禮物，是為了安撫基拉，告訴他兩人終有再見之時。可是現在……這算是“再見”麼？

不知不覺地，他緩慢地踏出了第一步，仿佛被牽引過去似的。

一心一意在找多利的基拉隻顧着往天空看，直到跑到圍欄前，才注意到對面有人，慢慢停下腳步。

隔着圍欄的馬路對面站着四個少年，他們的帽沿都壓得很低，穿着和基拉類似的工作服。其中一人正朝他走來。

一看見那人的身影，基拉霎時渾身僵硬。

沉穩的步子，帽沿下露出的藍發，還有那隻乖巧地停在它手中的多利……仿佛他才是小鳥真正的主人似的。

畢竟親手做出多利的人，就是他啊。

盡管心底在叫喊，希望是自己認錯了，他卻清楚地知道自己沒有看錯。

——阿斯蘭！

基拉一步一步地走近圍欄，隔着鐵網，那張多年不見的臉便越來越清楚。

第一次重逢時，阿斯蘭戴着氣密盔，小半張臉都被血遮住，不像現在看得這麼清楚。後來短暫的通訊中也沒能看清阿斯蘭的樣子，聲音倒是聽得更多。

現在的阿斯蘭則睜着碧綠色的眼眸，同樣目不轉睛的看着基拉。基拉拖動着自己幾乎要顫抖的腳步，又向前走了一步。昔日的好友就站在觸手可及之處，伸出雙臂，他們甚至能握手能擁抱——或者說，要是手中有刀，他們也能互相殺死對方……

基拉朝阿斯蘭背後看了一眼，另外那三個人看來也和他們差不多年紀，淺綠色頭發的那個甚至還有些稚氣，輪廓柔和宛如少女，也正笑容句掬的望着基拉。

他也……他們都是紮夫特的人吧？是決鬥、迅雷、暴風三機的駕駛員？

尼高爾還笑着朝基拉揮了揮手，他們都沒有發覺，圍欄對面這個冒失慌張的少年，就是曾于自己數度短兵相接的強襲駕駛員。

阿斯蘭在圍欄邊站定：“……是你的嗎？”

他生硬的語氣令基拉心中一凜。阿斯蘭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伸出手，把多利遞過圍欄。基拉明白他的用意，阿斯蘭這份僵硬的生疏是在顧忌身後的同伴，他不想讓他們知道基拉的存在。

基拉也不可能讓他們察覺自己的身份，他隻好忍住心中複雜沉重得仿佛就要噴發的情感，略略點頭：“嗯……謝謝……”

他配合着裝出陌生的語氣，慢慢伸出手，多利便從阿斯蘭手中跳到他的手掌上。

這一刻，這種語氣和動作，他們好像真成了素昧平生的兩個普通人，可他們腦海中憶起的那一幕卻是在四年前的赫裡波利斯，阿斯蘭第一次把多利送給他，多利也是這樣跳入基拉手中，随即便是離别。

——自離别之後，他們已經走得太遠。

基拉将多利抱在胸前，低頭掩飾自己酸澀的眼眶。他真想抓着阿斯蘭大聲呼喊——夠了！不要再打了！為什麼我們非得互相殘殺不可！難道就因為處在戰争中，他們便非得戰鬥到直至一方死亡嗎？

但他不能，他甚至不能讓淚水湧現。他也知道，現在再問任何話都是枉然……他已經回不去了。

“——喂，要走咯！”

聽見對面傳來的叫聲，基拉擡起頭，隻見阿斯蘭轉過身，往同伴的方向走去。

再也見不到了……不，不對。下次再見面時，他們就是強襲與聖盾的駕駛員，是地球軍與紮夫特。

基拉不由自主地對那個背影喊出聲：“這是以前，我一個朋友……！”

聽見這句話，阿斯蘭沉穩的步子僵住了，他轉過頭來。基拉看着他，用顫抖的聲線小聲說着：“……一個很重要朋友送我的……寶貴的紀念……”

兩人隔着圍欄相望，都不被允許跨過這道鐵絲網。盡管想說的話很多，他卻隻能說出這些。

就算他們很快又要刀劍相向，就算他們其中的一個很快就要殺死另一個，他也想讓阿斯蘭知道：無論現實是何種模樣，他永遠會珍惜少時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

阿斯蘭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

“是嗎……”阿斯蘭低聲道，他勉強笑了下，簡直和三年前離别時一模一樣。

因為時間？因為局勢？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被逼上懸崖邊緣，隻剩下你死我活。

——如果不開槍，下次被射殺的可能就是你。

克魯澤隊長的話再次在腦海中響起，阿斯蘭擡手壓了壓帽檐，仿佛這樣就能讓頭腦冷卻下來，把那些不合時宜的想法盡數扔掉。

就在這時——“基拉！”

聽見身後有人在叫自己，基拉受驚似的轉過頭去，是卡嘉利。不知何時，她已經走到了離圍欄很近的地方，棕色的眸子眯了起來，目光的落點卻不是基拉，而在圍欄對面。

基拉又慌張地看向對面，隻見阿斯蘭已經逃也似的往同伴身邊跑去。那三人在阿斯蘭催促的手勢中迅速上車，就這麼離開了。

——阿斯蘭！

這一聲呼喚到底沒能出口，基拉一手緊緊抓着鐵絲網，看着阿斯蘭他們漸漸遠去。

“嘁！”卡嘉莉果斷拿出通訊器：“喂？奇薩卡。幫我封鎖2區至5區的所有出口，按照我發給你的圖，查找東-D02-3至D02-6路段的監控，攔截一輛承載四人的廠内穿梭車。”

聞言，基拉猛地回過頭，卻見卡嘉莉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上的多利，一臉贊許：“真棒，不愧是你。”

說完她就要走，基拉緊張地攔住卡嘉莉：“等等，卡嘉莉，你……你……”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替阿斯蘭說情？包庇敵人？可是……

卡嘉莉仿佛知道他想說什麼，笑得堪稱爽朗：“想什麼呢，來者是客，何況他們現在又沒穿紮夫特軍服不是嗎？那就是平民咯。奧布還是很歡迎他國平民的……隻要他們沒有幹出盜竊奧布機密啊、危害奧布國家安全啊之類的事。”

聽了這話，基拉從腳背一路僵到臉，他想來想去，最後揉了把臉，到底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