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弄到反中子幹擾器的情報，的确是大功一件，司令部十分重視您的提案……不過……”

稱贊的話聽在耳裡，确實令人再舒爽不過，可後面的轉折就不順耳了。阿茲埃爾環視眼前的聯合各國代表、地球軍要員，他們有的交頭接耳，有的遲疑不發，就是不肯說出他期待已久的句子。

“唔……用核武發動總攻，這……”某位歐亞聯邦的軍官斟酌道：“我們暫時沒有足夠的力量配合計劃……至于反中子幹擾器，我想還是先用來解決地面上的能源危機，會不會更好。”

歐亞聯邦已經消耗了足夠多的人力财力在這場漫長的戰争中了，他們沒等到勝利，沒等到盟國的幫助，卻等到了阿拉斯加的自爆作戰。這讓他們如何再相信大西洋聯邦的畫餅。

另一個來自東亞的代表也說：“今年氣候異常寒冷，再這樣下去，不隻是西伯利亞，我國凍死的人數也……”

這個話題徹底打破了阿茲埃爾的幻想，場面分裂明顯，東亞與歐亞自顧自地開始讨論如何将新情報落到實處，大西洋聯邦的代表與軍官則在看阿茲埃爾的臉色。

竊竊私語的會議桌上傳來一聲嗤笑：“各位說得好像從未把核能用來攻擊一樣。”

歐亞的軍官小聲道：“這……之前也是你們自己要用的……”

無論是尤尼烏斯一戰中自作主張發射核彈，還是奧布攻防戰中使用的核彈，都是大西洋聯邦或者說藍色波斯菊的行動，而阿茲埃爾正是眼下藍色波斯菊的盟主。

當然，隻說是藍色波斯菊自作主張也不對，為了plant能帶來的能源，至少當時的歐亞與東亞都樂見其成。隻不過到了追究的時候，責任與罪名一并推到藍色波斯菊頭上就好。

阿茲埃爾握緊拳頭猛地捶在桌子上：“核彈造出來就是要拿來用的，猶豫什麼！”

他表情嘲諷又狠厲：“大家都不是聖人，這點決定都做不了？還是說，諸位作為軍人已經失去最基本的判斷能力了？”

“現在正是調整者接連失利、兵力分散的好時機！倘若不趁現在打他們個措手不及，諸位是想等到調整者把最後的質量加速器都毀了再哭嗎？”

他所說的其實是正确的，隻是歐亞與東亞、還有許多小國不樂意再配合大西洋聯邦而已。對調整者曠日持久的戰争中他們得到了什麼？除了貧窮什麼都沒得到，而早早投靠plant的大洋洲卻一片欣欣向榮。

任何偏見與仇恨都會在現實的逼迫下逐漸消弭……失去理智的瘋子除外。與此同時，再微小的不和也能被擴大成不死不休，隻要有利益。

從以保護環境為目标的組織發展成為由财閥掌控的反調整者壓力集團，通過經濟手段對政府施加壓力，從而影響政府政策。從一開始，這場戰争到底因何而起，等他們這些被利益蒙蔽的愚者想通，一切都發展向無法掌控的結果。

反對的人心下歎息，擺出悉聽尊便的表情。大西洋聯邦的威廉·沙紮蘭德終于結束了他打瞌睡般的沉默，開口道：“那您是想……”

阿茲埃爾一錘定音：“快點發射，速戰速決。”

***

在作為顧問的阿茲埃爾進入月面基地時，主天使号上，艦長巴基露露撇開乘員，端着一盤餐食走向艦内監獄。

大約是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情報來源，又或者還有别的目的，阿茲埃爾沒有把俘虜交上去，并嚴令主天使号上的任何人将細節上報給司令部。

如果是又一條來自軍隊的無理指令就罷了，這條私藏俘虜隐瞞情報的命令竟來源于一個商人……想到阿茲埃爾帶上主天使的幾位被稱作“生體CPU”的駕駛員的狀況，以及阿拉斯加發生的一切，巴基露露無論如何也拗不過自己，再認為無條件的服從是對的了。

氣密門開啟，腳步聲傳進身長的走廊。巴基露露在其中一個牢房前停下腳步，把餐盤從隔闆開口推入。

當她聽說眼前這個看起來沒什麼特别的老人是plant黃道同盟元老、中子幹擾器的設計者時，不真實感油然而生。尤其是這位頭發花白的老人正弓着腰蜷縮着，發出啜泣的聲音。

巴基露露對于這個年紀的人的印象停留在軍隊的長官、上司，以及自己遠在地球的父親。是以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把哭泣的老人與敵軍聯系在一起。

她盡可能放輕了聲音：“用餐時間到了。”

仿佛被吓到了，細微的啜泣聲停止，奧森抖了一下才慢慢擡起頭：“……謝、謝謝。”

“不用。”

在奧森用驚疑不定的目光打量這位地球軍艦長時，巴基露露也在打量牢房裡的俘虜。對方脆弱抗拒的姿态讓她想起了一個人——曾在大天使号上為自然人戰鬥的調整者少年，基拉·大和。

忽視敵對的立場，撇去軍隊對調整者的妖魔化，他們都是人類……與自然人一樣，會犯錯會失誤、會悲傷憤怒也會欣喜寬慰。

——人本無不同。

巴基露露努力甩脫對父親的回憶，提醒自己來這裡的目的，開口道：“将您關押在這裡是錯誤的，以您的身份，司令部會對您作出更妥當的安排。”

說這話的本意是示好，以此獲取更多情報，比如投出救生艙的不明艦到底屬于哪個勢力、阿茲埃爾一直以來頗為自信的情報源到底是什麼人……可是在聽到她的話之後，奧森卻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樣放松下來，與之相反，這位老人再度落淚，臉上的悲傷悔恨無法掩飾。

“這對我沒有意義。”奧森捂住臉，聲音哽咽：“我應該在發現你們是地球軍的時候就自殺，我隻恨我沒有這樣的勇氣……如果plant再度受到核攻擊，我就是罪人……”

從保護情報的角度來講，這麼做是對的。地球軍内也有相關訓練，尤其是對瑪琉·拉米亞斯這樣的技術兵而言。

然而瑪琉卻做主保下了基拉·大和，還一次又一次地縱容他的違紀行為。

巴基露露張了張口，發現自己完全沒辦法像計劃好的那樣不帶私人情緒。她一直緊繃的肩膀放松下來，拿出手帕從隔闆下推進去，笨拙道：“核武器主要作用還是威懾，且地球上正處于能源危機中，應該沒有那麼快投入生産……我是說，在此之前，還有停戰和談，應當……應當不會輕易走到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