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飄下來的時候，皇後正坐在窗前繪制着九九消寒圖。她将梅花花瓣勾上最後一筆，便趕緊取了擱在矮炕上的熱茶來暖手。伺候的宮女上前，道：“主子，可要填些炭火？”

皇後搖搖頭，道：“但是為着前線戰事吃緊，後宮的例銀一減再減，炭火也是減半分發了，我已經覺得寒冷，不知道那幾個常在，答應屋裡是什麼光景。今天早晨起來雪這樣大，若是炭火短缺，那真是要凍死了。”

桂雪道：“奴婢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拿了咱們鐘粹宮的分例炭火給幾位常在，答應送去了。隻是娘娘别光顧着心疼那些嫔妃主兒的，也得顧着自己個兒啊。”

皇後淡淡笑道：“本宮的職責就是管束後宮，嫔妃宮女的吃穿住行，無一不經過本宮的手安排。若是她們因為炭火不夠受寒，那才是本宮的失職。”說着又吩咐桂雪道：“你去和禦膳房說，今天各宮加一道羊肉鍋子，記在本宮的賬上。讓大家吃了暖和些。”

門簾一動，卻是皇帝進來了。他取下帽子抖一抖雪花，笑着與皇後道：“朕才剛下朝，就聽到皇後要請客，真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

皇後有些意外地站起來迎接自己的丈夫。雖然她選秀的時候就被内定成了六宮之主，可是入宮後皇帝對她雖說十分尊重，但是兩人之間總是淡淡的。再者皇帝新寵頗多，到鐘粹宮來的日子就更少了，夫妻兩人除了年節幾乎說不上幾句話。所以這次皇帝不打自來，讓皇後很是驚訝。

“還不快去把熱熱的牛乳茶端來。”皇後慌慌張張地吩咐宮女。皇帝雖然這兩年與皇後不熱絡，但是來了鐘粹宮卻不見外，徑自脫了鞋上炕，接過桂雪呈上的牛乳茶喝了一口，歎道：“好滋味，朕這一路走來真是凍透了，到你這裡才暖過來。”

皇後已經恢複了常态，微笑着斜着身子在炕沿上坐下，道：“萬歲爺夏天愛喝桑菊茶，冬日愛喝牛乳茶。所以妾宮裡一直吩咐人備下的。”

皇帝看向皇後的眼神多了幾分溫情，他點點頭，道：“難為你細心想着….”

皇後面龐微紅，她掩飾地咳了一聲，轉了話頭道：“妾聽聞皇上新添了足疾，現在可是好些了嗎？”

皇帝笑道：“小傷，太醫說是偶感寒氣，耐心保養幾日就好了，行走無礙。隻是不能夠去天壇祭禮了，朕打算讓恭親王代朕去。”

皇後溫聲道：“六爺與皇上是最最親厚的兄弟了，讓六爺代去，也能體現皇上對上天的赤誠之心。”

皇帝颔首贊許，又低着頭喝茶，直到一碗茶喝盡了，夫妻間也沒有再說一句話。窗外的雪花簌簌地落下，窗戶紙也透出一片雪光，晃得人有些睜不開眼睛。皇後撥弄着碗裡的茶水，正有些忐忑之時，皇帝才把他此行的目的說了出來“還有一件事要與你商量。長春宮的宮女徐氏，侍奉朕也有些日子了，朕想着該給她個名分，你看給個什麼位分好？”

“這…”皇後窺着皇帝的臉色，斟酌着道：“按理說，宮女晉封，向來得從官女子做起…隻是皇上若是肯擡舉，也可封個答應….”

皇帝微微不豫，道：“徐氏雖然出身卑微，但是謙默溫柔，端靜守禮，已然有嫔妃之德。若隻是個答應，實在是可惜了。”

“那…既然徐氏的德行出衆，也可越級封了常在。”皇後陪着笑臉，道：“向來外八旗的格格們進宮才封貴人或者嫔位，徐氏若是日後于社稷有功，再給這些位份也不遲。”

皇帝認真考慮了一下，便點頭道：“你說得很對，就按照你的意思，封她做個常在吧。封号朕都定好了，就取“玟”字，你和内務府定個好日子行冊封罷。”

“是”皇後離炕行禮“妾謹遵聖意。”

“起來”皇帝伸手扶她起來，夫妻兩個靜默了一會兒，皇後實在覺得有些尴尬，隻好取了剛烤好的栗子剝給皇帝吃。皇帝接過來，狀似随意地道：“這鐘粹宮也是真清淨，那些嫔妃們平日來與你說話嗎？”

皇後道：“妾愛清淨慣了，伺候的人都排得少些。嫔妃們除了請安，平日也來的少。”

皇帝“哦”了一聲，道：“朕仿佛聽說懿嫔常常來你這裡。”

皇後提起懿嫔，不覺微微一笑，道：“懿嫔倒是難得，妾這樣喜歡安靜的人，和她待在一起倒也有趣。她成天得空了就往妾這裡跑，一會兒整什麼荷葉蓮蓬湯，一會兒泡什麼三清茶，還同妾一起看納蘭容若的詩詞，還說要教妾寫詩….”

“寫詩？”皇帝失笑“她自己肚子裡沒有三斤墨水，倒來當别人的師傅了。”他看皇後談起懿嫔心情甚佳，便道：“從前倒不見得你這樣喜歡她。”

皇後笑道：“懿嫔活潑，相比起來妾倒是顯得古闆了。這幾日她還來與妾做七巧闆玩，妾覺得她的手倒巧些。”

皇帝聽得“七巧闆”幾個字，眸光微微一動，道：“你們還做七巧闆玩？”

“是呀”皇後道：“聽懿嫔說，從前先帝的孝全皇後善于拼七巧闆，還能做出“六合春同”的圖樣….”她突然打住了話頭，有些不安地看着皇帝，忐忑不安地道：“萬歲爺….妾失言了….”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帶着幾分傷懷道：“母後她确實是蕙質蘭心，無人能及，隻可惜….她卻去得這樣早….”

皇後安慰道：“額娘若是在天有靈，看到皇上如今登基，一定會很欣慰的。”

皇帝微歎“自從母後離世，宮中再無人能及她的心靈手巧，更不要說拿七巧闆拼成吉祥圖案了。”

皇後謙柔地道：“額娘的聰慧，臣妾們怎可與之媲美？不過就是拿着湊趣兒罷了。”

皇帝聽得這話很順心，道：“懿嫔肯花心思與你相處，朕看着是極好的，之前她的性子有些桀骜，倒與老六有些相似。她若多與你學學後妃之德，才是有所裨益。”

“是”皇後和順地道：“妾一定會多多提點懿嫔的。隻是她這幾日傷風，昨天更是病得厲害，嗓子都倒了。妾免了她的請安，又給她多分了些炭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