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神色一下子緊張起來“懿嫔病了?嚴不嚴重?”
皇後道:“原本是傷風,太醫說靜養兩天也能好。隻是懿妹妹心思重,這幾日竟然起不來身了…”
皇帝有些着急地問:“那可請了好大夫來看看?再好好吃些藥。那幫昏庸奴才,這點小病也治不好,真是該死!”
皇後安撫道:“懿妹妹吉人自有天象,妾已經換了人過去診治了,皇上安心…”
這時候桂雪進來行禮,對皇帝道:“萬歲爺,天快黑了,可要留下來用膳?”
皇帝心思還在懿嫔的病上,聞言便躊躇起來,但很快又道:“今兒是小寒,朕該留在鐘粹宮的。”
皇後卻站起來施禮,道:“妾告罪,這幾日妾專心禮佛,因此上的都是些素菜….”
皇帝了然地點了點頭,便吩咐了一嘴,站起身來。皇後貼心地取過披風給皇帝穿上,又附在他耳邊道:“萬歲爺若是挂念懿嫔,還是去看看的好。”
皇帝深深地看了皇後一眼,歎道:“知我者,皇後也。”
待皇帝離開後,桂月和桂雪走進來伏侍,桂月忿忿不平,道:“萬歲爺好容易才來一回,原也說好了要留下用飯的。主子何苦推他走呢?”
皇後已經回到炕邊,閑閑地剝着烤好的栗子,道:“皇上即使留下來用飯,也不一定會留宿。你隻看他今天來鐘粹宮,不過是和本宮商議玟常在位份的事兒,不是來看本宮的。況且他嘴上不說,心裡還記挂着懿嫔,不過是看本宮與她走得近,所以才來探聽探聽罷了。既然他心思不在本宮身上,留住他又有何用呢?”
屋外漫天飛雪,皇帝的禦攆行在長長的甬道上,伺候在一旁的韓來玉凍得直打哆嗦,他摸了把臉,感覺眉毛都挂上了霜,想着快點走到養心殿也就是了,卻聽皇帝道:“garudai”
那是滿語“停下”的意思,韓來玉連忙讓擡攆的太監止步,自己又緊走幾步到皇帝跟前,恭敬道:“萬歲有什麼指示?”
皇帝攏了攏袖子,淡淡道:“去儲秀宮。”
大冷天的,韓來玉聽着“儲秀宮”這三個字,背後沁出一絲冷汗。他想起來幾個月前對懿嫔在養心殿前那套毫不客氣的說辭,便後悔起來。那時候出了事,皇後挂了懿嫔的牌子以示懲戒,他以為懿嫔這輩子的恩寵到頭了。畢竟宮裡常有這種事,隻是沒想到不過幾個月,皇後娘娘竟然和懿嫔好得和親姐妹似的,皇帝也對懿嫔念念不忘。如今隻怕要翻身了,哎,看來以後自己也不能惹着這位嫔主子。他心裡暗歎,面上還是分毫未露,隻依規矩唱道:“起駕儲秀宮。”
禦攆到達儲秀宮的時候,懿嫔卻沒有來接駕,倒是住在偏殿的容常在早早地冒着風雪站在門前,見到皇帝便不勝歡喜地迎上去,道:“妾見過萬歲爺,萬歲爺吉祥。”
皇帝淡淡應了一句,身子一别,躲過她伸過來攙扶自己的手“懿嫔不在?”
容常在隻覺得臉頰酸酸的,卻隻能強忍着道:“蘭姐姐這兩日傷風,服了藥早早睡下了…”
皇帝眉心微曲,道:“你先回去歇着罷,朕去瞧瞧懿嫔。”
“這…是”容常在滿心歡喜撲了空,落寞告退回去。皇帝眼風都沒留給她一個,自己提起袍子下擺走進屋内。懿嫔的貼身宮女香纭給他打起簾子,一股春意融融的暖意并着水仙花的香氣撲面而來。而懿嫔穿着雪青色的睡衣歪在炕上,額頭上戴着抹額,蓋着被子已經睡着了。皇帝屏退奴才們,自己放輕了腳步上前,仔細端詳着懿嫔的模樣。見她雖然病着,但是一張清水芙蓉臉兒皎潔如玉,纖長漆黑的睫毛低垂着,容色依舊嬌豔。不由得有些心動,伸手一摸,便覺得她額頭汗津津的,便輕聲道:“睡一頭汗…也不知道擦擦。”自己取了手帕給她揩汗。這一動懿嫔卻醒來了,她似乎眨了眨眼才看清了皇帝,驚喜地道:“萬歲爺?”
皇帝微笑道:“怎麼,不認得朕了。”
懿嫔正在病中,虛弱不能起身,隻能以手扶鬓以示禮節“萬歲爺怎麼來了,這雪那麼大,路也難走….”
皇帝道:“朕聽皇後說你病了,便來看看。你可好些嗎?”
懿嫔咳了兩聲,兩靥淚光盈盈,道:“妾自病了,總覺得自己時日無多,實在想不到還能再見皇上….”
皇帝動容,扶着她的頭靠在自己身上,柔聲道:“朕沒有一日不想着你,怎麼會不來見你?你也真是,心思重,是要傷身子的。”他見懿嫔枕下還有一本書,便摸出來翻閱,笑道:“又是納蘭容若的詞?你這般喜歡他的文,是因為他是你的族人嗎?”
懿嫔紅了臉,道:“妾哪裡有這樣想,隻是愛他那清麗婉約的詩詞罷了。妾隻看着那纏綿悱恻的詞,便想着妾與皇上,更是相思。”說到最後一句,她仿佛一個懷春的少女般低下了頭,纖細的下巴都染上了一抹绯色。
皇帝的呼吸就在她的頭頂,那雙比女人還白皙的手摟着自己“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容若的詞最是相思,朕對你的真情也是如此。”
懿嫔别過頭,道:“妾才不相信,皇上明明常讓麗貴人伴駕…”
皇帝手心滲出汗來。他心裡生出一絲慶幸,懿嫔還好不知道自己收了徐氏,不然肯定要醋死了。
懿嫔半天不見皇帝說話,以為他生氣了,便溫婉道:“妾身子不好,總是咳嗽。萬一把病氣過了皇上就不好了,皇上還是去麗貴人那裡吧。”
“不”皇帝見懿嫔要“攆”自己,幹脆往裡頭一靠,道:“朕今天就宿在這裡,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