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每到冬日,林掌門恐他生病難以自顧,都會派人來照顧他,命他在房内休息,直到開春天氣回暖。
這是師父關心他,謝輕雪自然不會推辭。
隻是如今離入冬還早,想到要被關在房裡長達半年之久,即便是謝輕雪年年如此,也有些心裡發怵。
尉小年聽話領命,又坐回了藥爐前。
“小雪啊,你快幫為師想想辦法。”
謝輕雪掀簾出去的時候,林掌門已經擡腳進了外廳的門。
“師父,出什麼事了?”謝輕雪停步施禮。
林掌門愁眉苦臉地在門廳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小雪啊……”
他擡頭看了眼謝輕雪,頓時眉頭皺得更緊了:“你怎麼氣色這麼差?”
說着,林掌門伸手要去把謝輕雪的脈。
謝輕雪沒躲,任他捉住手腕:“我沒事,您找我到底什麼事?”
林掌門摸了半天脈,沒摸出什麼名堂,隻得放開了:“你自己多注意,最近天涼了……”
“注意保暖,按時吃藥,多休息,我都知道了師父。”謝輕雪添了茶水,在旁邊坐下,無奈地搶答了後面的内容。
林掌門搖頭笑了一聲,複又皺起臉來:“是這樣啊,為師前日接了個活,要替山下鎮子裡一戶人家驅邪……你知道這種事,就是做做樣子,順手掙上一點……”
“所以您就接了?”
林掌門凄慘攤手:“你說這門派裡上上下下,哪個不要花錢?我不去賣這老臉……”
“我又沒說您什麼,”謝輕雪無奈道,“然後呢?”
“本來都挺順利,誰知道事了之後,這家人卻聲稱中邪中得更厲害了!還到處去講這件事,我要退錢給他們也不行……”
謝輕雪頭疼地皺起眉:“都說了這種裝神弄鬼的事我們能不做就不做了……”
“小雪,你可得幫幫為師。”
聽到這句熟悉的話,謝輕雪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他在寄霜居裡悄悄搞的這點事,隻有林掌門知道。
自從知道了之後,林掌門每每遇到點此類衆口铄金的事情,就會找謝輕雪幫忙。
林掌門哀歎一聲:“因此最近江湖裡都說咱們收人錢财還無法替人消災,乃是江湖騙子,這可如何是好……”
謝輕雪翻了個白眼腹诽:所以說你就不要收人錢财還不替人消災啊!
林掌門沒等到他回答,轉而以手掩面:“眼下……大錯已鑄成,實在不行就隻能解散門派……”
“哎别别别……”謝輕雪無奈道,“我來處理……”
“就知道小雪會有法子。”林掌門達到目的,臉上表情一收,即刻站起來就走,“那我就……”
他一開門,一陣秋風從院門直吹進來,謝輕雪正要起身,被這股風嗆到,又咳嗽起來,身子也坐了回去。
林掌門見狀又回來看他:“怎麼樣,最近天涼,别是又發病了。”
謝輕雪說不出話,隻擺了擺手。
“我看還是給你找個随身服侍的弟子,你要不想收徒,我們雇個人總可以,你這樣我總擔心哪天一個沒看住你再出點什麼事……”林掌門一如既往地唠叨起他來。
謝輕雪止了咳正要推辭,忽然停頓了一下。
“師父,”他說,“這事我考慮一下,回頭再找您要人。”
林掌門看起來挺意外他會答應:“那好啊,你自己挑個人,你看人的眼光總沒錯的。”
待林掌門走後,謝輕雪轉回内室,一掀門簾,隻見尉小年已經在地上跪好了。
“幹什麼你?”謝輕雪覺得好笑,“别動不動就跪我,行不行?”
“師叔,”尉小年規規矩矩地說,“弟子願意服侍師叔。”
謝輕雪一愣,雖知道尉小年在内室聽得到他與林掌門講話,卻沒想到已經給他猜到了。
尉小年擡頭看他:“弟子愚鈍,一切全憑師叔吩咐。”
謝輕雪點點頭,命他起來坐下。
“小年,你先别急着表态。”謝輕雪坐下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咱們逐雲山上三位仙師,你三師叔沈攀星悟性最好,又得師父真傳,如果想學功夫,你得去找他;你師父劉叔技藝很高,你跟着他,能學到不少讨生活的本領。至于我……”
“師叔,您等等。”尉小年忽然出聲打斷了他。
謝輕雪一時啞然,看着尉小年起身在藥爐前觀察了一下,添了火,複又回來坐好:“您繼續說。”
謝輕雪被他這麼一打斷,半天才想起自己是要說什麼:“我自知沒什麼本事,也不是想收你為徒,隻是覺得你尚且年輕,而我這裡書冊很多,你若在我這兒待一陣子,或許能對今後的道路有所決斷。”
他字斟句酌說了這麼一長段,尉小年卻好似并沒太上心。
謝輕雪又繼續講道:“而且看剛才掌門的意思,日後你若有心,也可名正言順地補貼一下家裡……”
“師叔,”尉小年道,“你看這個藥差不多了嗎?”
謝輕雪氣得咳嗽。
很多年後,謝輕雪回想起那一天自己的鬼使神差,多少還是有些後悔。
他不後悔動了恻隐之心,也不後悔對尉小年的指點和栽培。
他以為自己能掌控很多東西。
卻忘記即使是修仙之人,也總有一顆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