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輕雪用目光端詳了他幾秒，慢慢向他張開雙手。

尉小年疑惑地看着他。

接着那雙手臂收攏起來，輕緩地環繞住了他。

這是與家人告别之際，尉小年沒能得到的東西。

一個算不上溫暖寬厚，但無比堅定輕柔的擁抱。

在得到它之前，尉小年甚至沒意識到自己有多需要它。

山色漸沉，黃昏漸落，溫度也一點點降下來。

謝輕雪喝過藥臉色依然不太好，尉小年想勸他不要着急去掌門那兒，謝輕雪卻說确實有要事禀報。尉小年也隻好依她。

“對了，劉叔帶那個小姑娘去了逐雲殿，你見到了嗎？”出門後謝輕雪抱着暖爐站在門口，等尉小年提着燈籠跟上。

“見到了，”尉小年多拿了一件披風匆匆出門，“那小姑娘……說話挺直的。”

謝輕雪忽然笑了一聲。

“師叔笑什麼？”

“笑她有幾分像你。”謝輕雪說。

尉小年的臉頰映上了晚霞，一下就燒了起來。

這次去見掌門，謝輕雪沒進逐雲殿，直接被請進了旁邊林掌門日常起居的覽衆閣。

進去之後還順手把尉小年關外頭了。

尉小年百無聊賴，跟門口站崗的二明聊了起來，這才知道那個小姑娘名叫招娣。

“在村子裡算是很尋常的名字。”尉小年說。

“啊是嗎……”二明很小就來了山上，對人間尋常事物多有不知，若有所思地撓了撓頭，“掌門讓你師父先帶她回去了。”

毫不誇張地說，尉小年是原地愣了一下，才堪堪想起自己師父是誰。

由此又不由想起，自己也很快要回到師父那裡。

他歎了口氣。

“怎麼歎氣啊師弟，你是不是快要跟着謝師叔了？”二明問他。

“沒有，”尉小年立即否認，“我大概很快就回藏鋒居了。”

“那也行，”二明說，“那邊的事還是你辦得好，以後跟你師父學個鑄劍，逐雲山就靠你了！”

尉小年一臉苦笑。

“說起來，劉叔看着也不像會帶孩子的啊。”說起這位師叔，二明有點憂心忡忡

看着是不像。尉小年心想，但按照謝輕雪的說法，門派初創的早期，劉仁厚應該沒少幫着帶孩子。

那晚月亮沒有升起來，天上陰雲密布，後來就飄起了雪花。

尉小年在覽衆閣門口等了一會兒，謝輕雪抱着個小銅爐探出個頭來，讓他先去偏殿歇着。

有一片雪花正好飄到他的睫毛上，又随着他說話的白氣漸漸消隐。

尉小年看得有些走神，一時忘記了答話。

“怎的，還要我帶你去不成？”謝輕雪眼睫彎彎，下一秒又咳了起來。

“知道了知道了，”尉小年推他回去，“師叔快些進去吧。”

看着人重又進了門，尉小年才回頭往偏殿走，又忽然想起什麼，轉身問二明：“師兄，你為何修仙？”

“我啊……”二明又撓頭，“我和我哥都是被掌門收養的，掌門讓我倆幹啥我倆就幹啥。”

尉小年點點頭，繼續往側面的屋子走去，留下二明一個人不明所以。

原本林掌門和劉仁厚商議明日一早送小姑娘下山，尋個好人家安置了。沒想到一夜大雪，到了早上，山路又難以行走了。

雖然大家前一天才剛剛下了山，但山下慘遭洗劫，物資本就匮乏，山上短缺的物資他們也沒能及時補充。

這麼一場大雪，也算是天要留人。

整個山上，開心的人大概隻有兩個：小姑娘，以及尉小年。

小姑娘從沒見過這山上仙門的光景，充滿好奇地到處探索；尉小年則喜在有借口暫時不必回藏鋒居，能繼續在謝輕雪身邊留幾天。

他猜謝輕雪也會高興的，卻沒想到謝輕雪的态度十分堅決，堅持要他按計劃回去。

“為何如此着急？最近天氣不好，我可以照顧……”

“我最近會搬去覽衆閣住幾天，那裡什麼都齊全，張明二明也會伺候，你且放心就是。”謝輕雪說。

“可……”尉小年“可”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麼有效意見，隻得操心地幫他收拾了日用的藥品和衣物用品。

那把掌門送的劍就挂在床帏上，尉小年看見，問了一句：“師叔，這個帶嗎？”

謝輕雪回頭看了一眼，半天沒說話。

尉小年便自作主張，把短劍摘下來收在了匣子最下層。

“會不會太重？”謝輕雪問。

“不重。”

尉小年埋頭繼續收拾，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句：“師叔，您為何要修仙？”

“嗯？”謝輕雪有幾分詫異。

“我知道您也是從小在這裡長大，不過……”尉小年斟酌了一下措辭，“您真的喜歡修仙嗎？”

謝輕雪原本坐在案前翻閱一本書，聽他問完，掩卷沉思了好久。

久到尉小年決心打個圓場：“其實我就是随便問問。”

“喜歡的。”謝輕雪輕聲說。

他把目光投向幾案，卻像是投向了不知名的遠方，令他的聲音也罩上一層時光的朦胧。

“我喜歡的。”他重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