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這句脆生生的話入耳清晰,足以令在場的每個人皆是一怔。
始作俑者尉小年僵立當場動也不敢動,眼睜睜看着那隻鹦鹉似乎是飛得無聊,在半空一伸腿,輕巧收翅落在了沈攀星的發冠上。
一時氣氛更加凝固。
“噗,”小姑娘的笑聲打破了這種凝滞,“仙子,你和這隻鹦鹉好像……”
她不是那種驕縱孩子,說話的語氣是好奇裡帶着天真,聽得出并無惡意。
但沈攀星臉色吓人,雖未發作,尉小年已經從空氣中感覺到了憤怒的溫度。
尉小年悄悄擡眼瞥了一下,那鹦鹉渾身雪白,頭頂的冠子色澤金黃,是千真萬确,和沈攀星的打扮一模一樣。
他的目光不小心在空中和二明偷眼投來的視線交錯了一下,兩人頓時同時一個抽搐,眼看就要笑出聲來。
“啊那個,仁厚啊,”緊要關頭,林掌門及時開口了,“小雪呢?”
尉小年看得清楚,林掌門一邊說話,一邊輕輕擋了一下站在他左側的沈攀星準備拔劍的手。
劉仁厚這會兒不知把鳥食塞到了哪裡,很自然地拱手回話:“輕雪在寄霜居說有事要忙。”
與此同時,沈攀星左手袖袍向上“刷”地一揮,頭上的鹦鹉又撲棱棱飛走了。
小姑娘的目光跟着鹦鹉在房頂轉了幾圈,察覺到空氣中的安靜,這才認真重新打量他們一行人。
解除了鹦鹉危機,林掌門提了衣擺沿着大殿中軸走上了座位,向劉仁厚問道:“這孩子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聽見在說自己,小姑娘也不再左顧右盼了,乖乖跟過來站在大殿當間。
劉仁厚搖搖頭表示不知。
“掌門,你是掌門嗎?”小姑娘歪着頭問,學着他們幾人的樣子行了個禮。
林掌門也歪了頭看着她。
“女孩也能修仙嗎?”她指了指劉仁厚發問,“剛才叔叔說,山上也有我這麼大的小孩,是來學修仙的。”
女孩子,當然也可以修仙。
據說現在還有一些專收女修的門派,不過規模尚且不大。目前江湖上的成名仙長們,基本還是男性為主。
逐雲派因之前和佛門的一點淵源,之前還從未收過女弟子。
“你想拜我的門嗎?”林掌門搖了搖頭,“我不收女修。”
“為何?”
小姑娘眼神澄澈,隻做疑問,并無任何質疑的情緒在。
“門規如此。”林掌門答。
“那,門規是誰定的呢?”小姑娘又問。
林掌門不答,撚須沉吟:“你,為何要修仙?”
小姑娘努了努嘴:“你又為何修仙?”
尉小年聽到站在一側的張明二明同時吸了半口氣。
他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仿佛看到了不久前跪在殿前和掌門對峙的自己。
隻是眼前這小姑娘畢竟還太小,也不是門下弟子,估摸着林掌門跟她也生不起氣來。
果然,林掌門被噎了半天,沉默起身背過身去,尋那隻落回架上的鹦鹉逗弄起來。
尉小年小心地清了清嗓子,上前見了個禮:“掌門,那弟子先告退……”
他心裡還惦記着謝輕雪一個人在房裡,不知道有沒有按時吃飯和吃藥,想快點回去看看。
要是順帶能把這小孩救走就更好了。
“嗯,你去寄霜居一趟,把你師叔叫過來,就說這裡有事商議。”
得了這句命令,尉小年隻好告退,同時在心裡對這小孩說一句自求多福。
寄霜居的門内,謝輕雪一個人坐在藥爐前,正心不在焉地望着升騰而起的水汽發呆。
尉小年在門口望着這場景,原地停了一下。
他也說不清此刻的謝輕雪給他什麼感覺。
他能感受到那股謝輕雪小心遮蓋住的頹敗氣息,也能看到謝輕雪平和溫柔之下的拒人千裡。
這個人就像是随時散發着吞噬感的漩渦,每一個漣漪都在提醒過往的船隻遠離。
但他不想遠離。
他想要這樣一寸一寸地朝前行去,行到那個人的身邊去。
察覺到這邊動靜,謝輕雪轉頭看過來。
“回來了?”謝輕雪臉上挂了笑意問他,“家裡怎麼樣?”
……偏偏開口就問了一個自己沒辦法回答的問題。尉小年心想。
仿佛是看出他心中所想,謝輕雪也沒急着追問,撐着膝蓋起身。
不知道他怎麼回事,欠身下去就沒站穩,沖着藥爐就栽了下去。
尉小年一個大驚吓,一個箭步上前把人扶穩了。
“沒事沒事,”謝輕雪擺手,“可能坐太久了。”
尉小年忍不住小聲嘟囔:“還說能照顧好自己……”
謝輕雪整個人都虛着,也就還剩眼神鋒利,立刻瞪了他一眼。
尉小年吐吐舌。
今天一整日,他都仿佛墜入一個不真實的夢中,盡管能看到周遭所發生的的一切,卻仿佛自我屏蔽了心底的所有感知。
是在踏入這間屋子之後,才終于感覺活過來了。
“見到家人了嗎?”謝輕雪問他。
“見了。”尉小年答得簡單。
“……走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