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輕雪愣了下,應了一聲:“是不必了。”
他望向雲丘山上高低錯落,在風中搖曳的樹木:“小年,這些樹……你種得很好。”
那些樹木都是尉小年依據山勢地形,參考謝輕雪給他的那本書上的範例設計的。之後又按照設計圖一草一木地移植栽培,委實花了不少心血。
“其實左邊這片竹林也有名字,叫斷修林。”謝輕雪又介紹道。
“掌門很喜歡‘斷’诶。”尉小年吐槽說。
謝輕雪抿着唇點點頭:“可能人越做不到的事情就越想強調吧。”
他沒再解釋,帶着尉小年走上了明瀝橋。這座橋左右連接了寄霜居和藏鋒居,兩邊都是很小的建築體量,卻都有着大大的地下密室。
“我們去哪邊?”尉小年問。
他其實比較想去藏鋒居先把身上的包袱放下,背了半天怪沉的。而且如果今天就要住那邊,還有好些東西要收拾。
謝輕雪卻搖了搖頭:“我們哪邊也不去。”
他指着明瀝橋北邊的一片橢圓形的空地:“看,那裡就是比武場。”
“原來是比武場,”尉小年吐吐舌頭,“怎麼都沒用過,我還以為是曬麥子的地方。”
“如果是練劍招,當然時時需要比試。”謝輕雪說。
這些年仙門各派都以練氣為主,以靈力大小争高下,自然不需太多比武招式了。
他們從明瀝橋旁邊的小樓梯下到地面,再順着比武場旁邊的階梯走上去,隻見場内的磚縫裡都長出了雜草,如今枯黃殘敗,根部浸着雪痕。
尉小年看到比武場背面還有一塊鋪着木闆的地方,看着有點眼熟。
“對,那裡就是非斷台。”謝輕雪帶着尉小年朝那邊走過去,示意他去看那幾塊木闆下面望不到盡頭的山崖。
“有點吓人。”尉小年看了一眼就退了回來,還不忘順手把謝輕雪拖回來。
謝輕雪倒并不害怕,掙紮着俯身給尉小年往下指:“這下面有個水潭,就是當時那顆隕星墜落的地方。”
“是……建派的那時候?”
謝輕雪點點頭:“流火入潭中,視之有一竅如杯大,極深,星在其中,熒熒然。良久漸暗,尚熱不可近。又久之,譚水複冷,而星已黯不可見,亦難尋其竅也。”
尉小年聽得似懂非懂,不由呆立當場:“師叔,你這……哪來的詞兒啊?”
“是師父寫的,”謝輕雪臉上挂起了微笑,“我想那個場景一定很美,很壯觀,可惜我當時還小,一點印象也沒了。”
尉小年默然看了會兒深深的崖底。
就在這時,他忽然嗅到一種異常的味道。
尉小年猛地轉過身,隻見雲丘塔那邊正有滾滾黑煙冒了起來,幾乎要将雲丘塔的塔尖吞噬。
“師叔!”他扔下手裡的包袱就要去救火,卻被謝輕雪一把拽住了。
他這才看向謝輕雪的臉。
謝輕雪的臉上沒有一絲驚訝或慌張,而是異乎尋常的平靜。
“小年,”他說,“謝謝你。”
謝……什麼?
謝輕雪沒說什麼,手上也沒松,拉着尉小年在非斷台上坐了下來。
眼前的火勢借着大風蔓延得很快,轉眼間已經占了半片山,還将逐雲殿的檐角都燒着了。
這件事,是什麼時候就決定的呢?尉小年心想。
剛才在山門口時,師叔就在看天色了。
大概那個時候就在估計還有多長時間。
他們兩個此刻都在這裡,這火一定是早就預先做好了機關,在大家離開後引燃。
冬季的草木幹燥易燃,地面上的建築多半都會受到波及。
那些精心設計建造的屋子,那些沒有被拿走的器具,精緻的山水園林,早都準備好要被付之一炬了嗎……
尉小年覺得自己應該生氣,但憤怒并沒有在他心裡産生。
他隻覺得可惜。
“謝我什麼?”最後他問。
謝輕雪沉默了半晌:“你……做的一切。”
“師叔餓不餓?”他又問。
謝輕雪搖頭:“還早,再坐會兒吧。”
尉小年看了他一眼。
謝輕雪毫不在意地讓一襲白衣鋪在地上,目不轉睛地看着這麼多年自己生活的家園被火苗吞噬。
濃重的煙味漸漸飄過來,他蹙着眉以袖掩唇,悶咳了幾聲。
“走吧,”尉小年忍無可忍地站起身,半扶半托地去拽謝輕雪,“這入口機關都燒了,我們怎麼去地下啊?”
“啊,對了對了,”謝輕雪忽然想起什麼事,異常急切地問尉小年,“小年,你會遊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