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鹦鹉飛回來,在這兒陪他做個伴就好了。”林掌門說。
“劉叔向來不怕寂寞。”謝輕雪道。
“有理。”
“勞什子鹦鹉……”沈攀星小聲嘟哝了一句。
弟子們已先行去歇息,他們三個在這兒站了一會兒,一起回到了逐雲殿。
“小雪,你有什麼計劃?”林掌門習慣性地問謝輕雪。
謝輕雪卻呆了一呆,又搖了搖頭。
“師兄已求過我,要去救尉小年。”沈攀星搶答道,“我說如今大道派已找到我們,趕盡殺絕也就早晚的事兒,何必費這個工夫……”
“必須要救。”謝輕雪打斷了他,十分堅決地說。
“師兄現在哄騙他們,等他們發覺不行,說不準自然将人放了。現在去救不是明擺着做實了嗎,以後各個門派都來找,我們要救多少次?”
謝輕雪看了他一會兒,沒說話。
沈攀星有點心虛,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正準備找補兩句,隻見謝輕雪忽然側過身子捂住嘴,幾縷血流從指間傾瀉而下,濺在地上噼啪有聲。
“小雪!”林掌門趕快抓住他的胳膊,謝輕雪卻擺了擺手。
他喘息未定,花了一會兒時間才說得出話:“我說了,這一次去救他,我以命相賠……”
沈攀星氣得咬牙:“我要你的命做什麼?”
謝輕雪卻擡頭對他笑了:“師弟這是,同意了?”
他搖晃了兩下才站穩,卻認真施禮:“謝過師弟,我們何時動身?”
“小雪啊,”林掌門看不下去,“此事也不急在一兩天,你看你師弟還沒完全恢複,你身體又抱恙,再說,去大道派也不是小事,得要計劃周詳。要不我和你們一起去?”
“師父不能去。”謝輕雪說。
“為什麼?”
“師父乃一派之主,倘若有失,弟子們安危難保之外,逐雲派……”謝輕雪沒說完兩句話又咳嗽起來,這次盡管他及時用袖口捂住了嘴,還是有依稀血色滲出來。
他看似已經病重難支,卻始終思路清楚,言語快速,讓林掌門有一種回光返照的感覺。
啊呸呸呸,林掌門在心裡把這句話呸掉。
“總之人是要救,但你們暫緩兩日。小星每日療傷練氣;小雪呢,我找大夫幫你看看身子。”林掌門最後拍闆道。
經曆了這場戰鬥,門派中的弟子又少了幾個。
林掌門也不确定自己留着這些弟子,到底對他們是福是禍了。
他試探地問這些弟子是否想要自行離開,但不光是張明二明,就連原本有家的幾個弟子,也一緻表示不願意走。
“我們誓死追随掌門!”他們答得群情激昂。
謝輕雪站在寄霜居前望着竹林裡這些弟子,輕輕歎了口氣。
他不覺得這些孩子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所謂世上忠義,應當是心中道行的外化,而不是置身群體之中,被某種氣氛感染之後的自我沉醉。
可事到如今,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
隻能盡力轉圜罷了。
他覺得很累,仿佛這一生永遠在盡力,卻永遠活在無可奈何之中。
最近一段時間,謝輕雪都沒吃藥匣裡的藥。
自上次一戰之後,藥匣裡的幾種藥都所剩無幾。特别是從竹林趕去藏鋒居前,他不由分說吃了好幾顆,才好歹沒誤了事。
——後來差點沒痛死。
以後,還會有多少關鍵的時刻呢?
他已經給老大夫傳過信,問倘若有機會,可否再做提升功力及止痛藥物若幹。然而這封信發出幾天了,還未有回音。
心口忽然傳來的熟悉刺痛令謝輕雪的手指不受控制地一縮,剛從藥袋裡抓出的幾片山參片就從手指之間漏了下去。
他連忙俯身去撿,卻發現自己找不到了。
那些灰白的參片隻有指甲蓋大,散落在地上應當很容易辨别。
但他眼前全是黑白的光斑,時明時暗地幹擾着他的視線,一時竟完全看不清楚。
謝輕雪閉了閉眼,循着那些參片掉落的位置用手掌在地面上摸索了幾下,這才找到。
他舒了口氣,卻沒想到呼吸力度過大也會加重心口的痛感,一時心痛如絞,冷汗直冒。
說實話,謝輕雪自己也不确定還能撐到什麼時候。
這麼多年,他的病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能活到這個壽數,已經是一把一把的精貴藥材換回來的。最近越發頻繁的心痛、咳血、氣力不支,已是藥物都壓不住的程度。
還在……期許什麼呢?
謝輕雪一驚,迅速在腦海中拂去這個問題。
他不敢去問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