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他出聲喚道,“怎麼不換身衣服?”
“師叔好些了?”尉小年回身看他,“我買了些東西,在往車上搬呢!天氣不冷,衣服一會兒就幹了。”
謝輕雪極其不贊成,但他實在沒力氣争辯,隻能瞪了對方一眼。
尉小年便對他笑了:“好好好,我等下去處理一下,師叔試着吃點東西,咱們就準備啟程吧?”
說着,尉小年走到門口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或許中午就到逐雲山了。”
可這場雨仿佛是追着他們下一樣。
明明在驿站時雨勢已小了很多,往逐雲山走的一路上又越下越大。尉小年擔心車輪打滑,在山下稍停了停。
林掌門睡醒之後就忙着對謝輕雪噓寒問暖,這會兒看到車子停了,也打了簾子出來看。
“對了,那個以前的鎮子還有人嗎?”
“還有一些,但不太多了。”尉小年向林掌門指了指眼前的鎮子。
“看着房屋還都是完好的。”林掌門回身将馬車的簾子掩好,拿起紙傘撐開想要下車。
“掌門有什麼需要,我去吧。”尉小年率先跳下車來。
“啊……我自己去吧。”林掌門清了清嗓子。
尉小年一怔,這才想起林掌門今日在馬車上待了大半日沒下來,想必也是有些……生理需求需要解決。
他吐了吐舌頭,伸手扶林掌門下車,目送對方施施然撐着紙傘往路口走去。
馬車裡,謝輕雪剛從渾身的不适中緩過來點兒,靠着車窗昏昏欲睡。
忽覺眼前一明一暗,自己手上多了團暖烘烘的東西。
那東西軟軟的用布包着,謝輕雪揭開看了一眼,原來是個剛蒸出來的饅頭。
謝輕雪笑了一聲,重新将那布包蓋好,攏在胸腹間,讓那層層暖意透進身體裡。
林掌門上車時奇怪地看他:“小雪開心什麼呢?”
“沒什麼,”謝輕雪說,“這會兒感覺好多了。”
“那就好。”林掌門誇張地舒了一口氣。
外面尉小年叱了聲馬,馬車重又緩緩地動了起來。
山上的景象也不同往日。
準确地說,尉小年上逐雲山以來,還從沒見過山上的水漲成這樣。
湧泉和明鏡台的水面都已溢出,在院子裡橫流。
除了房屋之間的幾個橋,幾乎所有的路面都浸了一腳深的水。
尉小年先進寄霜居的密室看了一眼,裡面雖有排水不至于淹掉,但如此大雨,書室的書怕是已經受潮。
如果劉仁厚在就好了,尉小年想,如何利用通風設施将潮氣引出去,他自己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師父其實會很多了不起的事,隻是如今匆匆一别,都來不及傳授了。
尉小年隻得将放得低的書籍都往高處挪了挪,其他事情還是要等放晴後再說。
連日下雨,地下的房間都潮得厲害,謝輕雪隻能和林掌門一起住逐雲殿裡。
尉小年從倉庫裡拎了炭桶過來,又扛了扇屏風立于床前,确保謝輕雪的卧榻不會被風直吹,也不會太過陰冷。
忙完這些之後,尉小年低頭轉出屏風,一擡眼看到林掌門站在他毫無遮擋的卧榻前望着自己。
“啊……”尉小年後知後覺地撓撓頭,“要不,我也給您弄一個?”
“算了,”林掌門拒絕道,“我這挺好。”
“是啊,”二明在旁邊毫無眼力見地接話,“咱這兒又涼快又透氣的。”
尉小年挑了挑眉,到底沒說出話來。
天氣終于放晴的那天早上,逐雲派發生兩件大事。
一是尉小年在後山練劍,不慎将雲丘塔的最高一層打偏了。幸好他随後通過了林掌門的劍術驗收測試,被免于處罰。
二是林掌門召開了隻有十來個人參加的重要會談,商議要收拾東西先去山下鎮子借住。這會談尉小年有幸在場,因表現得過于胸有成竹而被林掌門留下來審問了半天。
“所以那些器件都是你做主賣的?”
“掌門恕罪,”尉小年已經能夠很好地掌握跟林掌門對答的套路,“是弟子未經您許可就将這些貴重物品處理掉。但當時弟子深感門派飄搖,恐若再生事端,掌門需要輕車簡從。因此權衡之下,将這些不易運送的物品先折成銀子,若日後無虞,自可贖回。”
他掏出一打整整齊齊的當票和買賣單據,遞給林掌門過目。
林掌門翻了幾翻,又還給了他:“你先收着吧。”
謝輕雪坐在旁邊皺着眉:“那冶煉室如今也不是完全進不去……”
“不可,師叔,”尉小年嚴詞拒絕,“這邊的入口已經封了,一時半會兒不可能打開。何況您如今身子沒養好,泅水之事萬萬不可了……”
林掌門摸了摸胡子:“那小星不也可以……”
“師父,”這次換謝輕雪搖頭,“小星如今心思紛亂,劍道不穩,我以為不應再予外物幹擾了。”
“小雪,你也是看着他長起來的,”林掌門歎道,“他真能做出出格之事嗎?”
謝輕雪沒答話,隻偏頭看了看窗外的天空。
“又有雲層堆積起來了,”他說,“山雨欲來,很快便能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