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透風的逐雲殿不能算是個好牢房。
但這裡勝在寬敞通透,對李若輕來說,在主椅上一坐,就能夠很方便地觀察囚犯們的狀态。
林掌門詢問了幾次到底為何要将大家關起來,李若輕避而不答,隻說是姚掌門的意思。
沈攀星氣不過地想要再去理論一番,林掌門卻又拉住了他。
“算了。”
“師父,為何要如此忍讓?”沈攀星目光如鋒地發出質問。
林掌門歎了口氣:“我們可有勝算?”
“那也不能……”
沈攀星年紀小,遇到事情總是表現得沖動些,之前謝輕雪和林掌門都覺得很正常。
可如今冷心冷眼地看去,感受又不太一樣。
謝輕雪看着有些不忍。
他覺得林掌門現在已經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隻好全收進去,内心還不知有多少熬煎。
“師父,”謝輕雪用傳音跟林掌門聊天,“我看姚掌門是打算親自過來,所以讓他們先把我們控制住,不必操之過急。”
林掌門深吸了口氣,坐回榻前看了他一眼,也用傳音回答:“知道了,你省着點靈力。”
他們被關在這裡的這會兒,大道派的其他弟子已經将逐雲山上下翻了個遍。
“如何?”韓月霜問着每一位回來的弟子。
他們找到了吟松樓的密室,也找到了寄霜居的書室。有幾位弟子回報藏鋒居似乎另有端倪,但還沒找到入口。
韓月霜不耐煩地一把拽起剛剛坐定的林掌門,頓時包括沈攀星在内的好幾個弟子都站了起來。
他不過大道派的一位普通仙師,如此對待别派掌門,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
韓月霜毫不在意,開口就是命令:“說,那個密室怎麼進去?”
林掌門擺手示意大家不要輕舉妄動:“我說我說。”
一片寂靜之下,林掌門忽然擡起袖子半掩住臉,還抽吸了下鼻子。
大概沒料到他這麼有表演欲,韓月霜緊緊抓住他的手不由松了一松。
熟悉林掌門的幾個弟子不由露出“又來了”的表情。
“那個密室,是我徒兒仁厚死前親手封的,”林掌門的聲音裡帶着哭腔,“他與我多年陪伴,從未要求過半點名利。而那個密室一直是他鑄劍的地方,他安于此道多年,如今才剛剛略有起色,誰料今日竟棄我而去!如今密室入口已毀,看不到他的舊物,不知道他走之前的所思所想,甚至也連句話都沒給我留下……”
他一開始隻是故意這樣說話來惡心韓月霜,沒想到說着說着竟動了幾分真情,真的聲淚俱下起來。
劉仁厚故去這麼久,個中心情無人可說。
也許,隻有在這種半真半假的話語裡,他才能塞進一點點的真心吧。
謝輕雪看了眼沈攀星,隻見沈攀星低頭不語,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尉小年混在弟子堆中聽着這些話,心裡也不太是滋味。
他的師父總是安然自樂,沒太多雄才偉略,也沒教過他太多東西。但前段時間,奉掌門之命為大家鑄劍的時候,尉小年能清楚地感覺到,師父是以自己為榮的。
他沒有跟師父将此事說開,因為他總覺得這不算什麼,以後努努力,還會做更多讓師父以此為榮的事。
但如今确實做了更多了,他又覺得還是太少了。
這段時間裡,尉小年也看得出林掌門和謝輕雪對他的保護。
他們希望他躲在逐雲派弟子的名号後面,做一個平平淡淡的無名小卒,不要被人注意到。
唯有如此,他們才能給他自由。
可尉小年不确定自己想不想要這樣的自由了。
他想起他的師父平日膽小怕事,功夫差勁,連佩劍都不知道丢到了哪裡,卻敢在江湖高手的面前拼了命去,阻攔哪怕那麼一瞬。
大概終于确信連林掌門也不知道那個密室該怎麼進去,韓月霜恨罵了一句,總算消停下來。
折騰了一天,大道派的弟子們就地拿出了自帶的幹糧,有些人也好心地分給逐雲派一些。
夜漸漸深了,熬不住的弟子們紛紛睡去,謝輕雪頻繁而壓抑的咳嗽聲就顯得格外明顯。
尉小年蹲在他面前擔憂地握住他的手,輕輕捏了兩下。
是想問他需不需要吃藥。
謝輕雪努力平複着呼吸,對他微微搖頭。
尉小年在心裡歎了口氣。
不用問,謝輕雪覺得他自己還撐得住。
尉小年隻得跑去求某位看着面善的大道派值守弟子,問能不能給碗熱水,師叔身體不好,病了多有麻煩,求求您了行行好雲雲。
那弟子果然如尉小年所料的心軟,拒絕了兩次便松了口,從旁邊的幾案倒了杯熱水過來。
尉小年扶着謝輕雪喝了幾口,總算潤了潤謝輕雪已經咳啞的嗓子。
想着長夜漫漫,尉小年還想再關心幾句,哄師叔吃了藥睡一會兒,卻突然感覺謝輕雪緊緊攥住了他的袖子。
尉小年趕快貼近謝輕雪的臉,想聽他要說什麼。
夜晚大殿的燈光昏暗,他這時候才看清楚,謝輕雪額上一層細密的汗,臉上已瞧不出半分血色。
謝輕雪覺得很不對勁。
這逐雲殿上風大陰冷,因此他忍不住多咳了幾聲,倒沒什麼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