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回憶裡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往往不是那些最有沖擊力的畫面。

這天逐雲殿前刀光劍影，靈力翻騰，碎裂的木屑與塵灰飛揚着沖破了一塊屋頂，讓本就破敗的逐雲殿雪上加霜。

還有地闆上的淩亂鞋印，翻飄的衣帶袖口，劍光如雨飛掠其間。

這些都是尉小年此生從未見過的場景。

然而即使是很多年後，尉小年回憶起這一幕，也覺得镌刻在記憶之中的并非是這些。

按照謝輕雪的指揮，他們二人縱身從覽衆閣外的圍牆一躍而起，正好在大殿内喧嘩聲起時落足在湧泉邊。

因為就在這時，殿内不知是誰在大喊“有毒”，導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向殿内，一時竟然無人留意他們二人的動向。

尉小年一眼就看到被收繳的靈劍都堆放在覽衆閣檐下的回廊裡。

他結印沖那邊一揮手，念了聲“收”，謝輕雪那把回雪就倏然從中飛了出來，正好落進謝輕雪手中。

那把劍上有心法的感應，在這裡正好用上了。

“謝了！”謝輕雪沖他彎了眉眼，一手接劍，另一手掏出一張符紙，順勢貼在劍柄上拍了一下，那張紙便快速繞着那堆靈劍轉了一圈，又飛向了大殿中的逐雲派弟子之中。

原來是一張傳動符。

随着符紙在空中燒灼，這堆靈劍一股腦淩空飛向了逐雲派衆人之間。

像林掌門和沈攀星這類功力高深之人，自然是伸手就拿到了自己的劍。而那些學藝不精的弟子則要滿地尋找，不得已亂拿一把。甚至還有人直接被劍砸到面門，發出嗷嗷怪叫。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因為謝輕雪已經持劍在殿門口劃了個極其漂亮的陣法，隻見一大片劍氣如同千萬根發光的銀針，彙聚在他的身前。

“是千軍陣？”殿内有弟子認了出來，出聲驚呼道。

尉小年從沒見過千軍陣，但他在書上讀到過，此陣是以萬千鋒芒引而不發，積蓄施術者的力量後，以閃電般的速度突襲敵陣，并在觸碰到敵人之時在對方身體中迸發開來。

就像一捧無形的暴雨梨花針。

“師叔……”尉小年有些擔心，怕謝輕雪沒有那麼多靈力來支持這個陣法。

謝輕雪沒看他，隻在這萬千光芒中對殿内的衆人微微一笑。

他常年蒼白的臉龐在這光線的映照下更顯得白皙，眉眼則比平時更分明了，與嘴角微微彎起的弧度互相映襯，恰如一副濃墨重彩的畫，令人見之膽寒。

招式還未發出，殿内之人竟沒人想着搶攻，而是集體愣怔了這麼一下。

與此同時，謝輕雪傳了音給尉小年：“入殿，一意孤行，尋姚掌門。”

這道千軍陣還懸在門口，尉小年卻欣然聽令，沒有半分猶豫地使出那個跟人拼命的招式長驅而入，絲毫不顧背後無數根銀針，一柄利劍直沖姚掌門所在的高椅。

而那些可怖的銀針就在這一刻離弦而去。

殿内的人群立刻分成了兩撥。

由于殿内的逐雲派弟子早已收到林掌門密令，全都迎着那些銀針齊齊前沖，一瞬間已沖到了逐雲殿的大門口。

而大道派的弟子則為了避開這一招千軍陣急速後退，有的已經從大殿的後門退了出去。

在這片混亂中，尉小年沖向姚掌門的速度比那些銀針更快，逼得姚掌門不得不拔劍接招；林掌門和沈攀星兩人則聯手拔劍，攻向了李若輕。

一瞬之後，銀針落地，如細雨沒入青草葉般無聲無息。

“這不是千軍陣？”韓月霜第一個如夢初醒地喊道。

雖然看起來和千軍陣一模一樣，但這個陣法的銀針并沒有附帶任何靈力，而是如流星般一閃即沒。

此時大道派的弟子們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這點，再擡頭時隻見逐雲派的弟子們已經幾乎盡數出了大殿的前門。

謝輕雪飛身上了房檐，拔出手裡的劍向下一劃，在殿門口結了個密密實實的天羅地網。

“那邊，”他指揮着衆人去往湧泉方向，“結印！”

林掌門已跟大家講過，從湧泉中潛水進去，即可順着水流在河道中逃出生天。

不會水的弟子，隻需要自施避水咒跟随同門即可。

“追！”

大道派反應較快的弟子迅速追了過來，可出乎他們意料，這道如金色絲網一般網在殿門口的天羅地網，竟然是實打實的。

他們四五個人同時抽劍劈向這張網，居然都沒能劈開。

在他們頭頂的房檐上，謝輕雪單膝跪地，嗆了口殷紅的血出來。

這種法陣除了在施放時會消耗功力，在被攻擊時，也會反噬施術者自身。

他當然随時可以解開此咒，但眼前弟子們還在依序從湧泉沒入，謝輕雪不想讓對方看到本派人士的去向。

拼了命也要再撐一刻。

謝輕雪正蹙着眉強自忍耐，忽覺腳下不對，猛地提起一口氣飛身而起。

就在下一秒，他剛剛踏足的檐瓦碎裂飛濺，有一柄靈劍破洞而出。

是韓月霜。

謝輕雪輕輕落腳在屋頂，沒有歇息，劍尖一閃在空中向來人截了上去。

韓月霜在空中一個翻身，從上向下刺了過來，兩把劍在空中稍碰一下，又各自彈開。

通過屋頂上這個剛剛被韓月霜撞破的洞，謝輕雪看到尉小年正被姚掌門追着打，還時不時回身過個一兩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