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翻出去尉小年就意識到,這裡有人。
那人和他一樣隐沒了氣息,隻是礙于功力太過強盛,存在感比尉小年要強很多。
尉小年小心蹲在出口處的水面下觀察了一番。
他不敢探出靈力,隻能憑五感來做判斷。
此時整個礦洞已經塌了一大半,成日裡燃燒着的煉爐也早就滅了。沒有了光源,洞裡幾乎是漆黑的。尉小年稍微适應了一下黑暗,隐約看到有人影在遠處的礦洞邊研究什麼。
他剛才出洞時弄出挺大的水聲,好險沒有驚動這人。大概是因為今日風大,湖水本就在來回波動,那人并未回頭。
尉小年借着一次湖水翻騰的時機悄悄上了岸,從礦洞的另一側摸到中間的通道口附近。
他認出了蹲在礦洞那邊的人,是李若輕。
仔細想想,好像是有段時間沒看見他,想必是奉姚掌門之命,來這裡尋找什麼線索。
——不會姚掌門還在想着丹藥的事吧!
尉小年判斷他是從寄霜居那邊的通道過來的,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大道派對寄霜居那邊的看守如此嚴格。
要悄悄摸摸跑到通道裡找出之前藏的東西,再不驚動李若輕悄悄溜回來,對尉小年來說,未免是太難以完成的任務了。
于是他心下計較一番,幹脆大大方方弄出了點聲音。
“誰?!”李若輕聞聲回頭,劍鋒已經指向了聲音來處。
尉小年是有備而來,自然沒讓他直接捅個一劍穿心,而是從側面閃步而出突襲成功,先一步把劍架在了李若輕脖子上。
也是在這時,他才收了隐沒氣息的法決。
“李仙師勿怪,”他立刻開口表明了立場,“在下逐雲派尉小年,來取些舊物,無意幹涉您的事。”
“來得正好,”李若輕淡然開口,“我正想找你。”
“我知道,”尉小年也故作平淡地作答,“隻不過我沒有你要的東西,要找你的答案,不如去書室看看。”
“看過了,太多了。”李若輕稱得上誠懇地說。
尉小年沒忍住笑了出來。
其實謝輕雪的書排列得自有他的次序邏輯,隻不過沒接觸過的人一時難以辨别。
“這樣,我幫你找你要的東西,但我取走我要的東西。”尉小年認真提出條件。
李若輕問他:“你要什麼?”
“我要師叔的藥。”
又來了,尉小年心想。
他最近經常在這些仙師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
已經成名的仙師,仿佛是默認要清心寡欲,不耽于情愛的。每次尉小年顧念着師叔的時候,周圍有志求仙的人便露出一副可惜又鄙夷的表情。
明明是你們不懂。尉小年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操縱那個椅子去書架上拿到一些特定的書籍,對尉小年來說已經駕輕就熟。
但他還是裝作不太熟練的樣子,來回找了幾次才按李若輕的要求拿到了冶金、鑄劍和丹藥三種書冊。
“這麼多?”李若輕皺眉。
“多才是對的,”尉小年說,“你說的都是複雜技藝,若是少了關鍵書冊,才是事倍功半。”
李若輕大概翻閱了一下,沒看出什麼所以然,卻也沒放他走。
“我真得趕緊去救我師叔了,”尉小年求道,“他現在病重,實在耽誤不得了。”
李若輕頭也不擡:“他對我們無足輕重。”
“怎麼能這麼說!”尉小年生氣,“他……他是我的此生摯愛,他若死了我也不活了!你想從我這兒得到的任何東西都沒辦法兌現!”
他這句剖白未免太過露骨,就連見多識廣的李若輕都被噎住當場。
尉小年已經演得上頭,自顧自拔出了劍:“來啊!來跟我打一場,跟你拼了!”
李若輕默然考慮了片刻,大概也不想冒着打得驚天動地反而令這個密室被發現的風險,幹脆揮手打發他走了。
計劃通。尉小年吐吐舌。
尉小年這次是從寄霜居原來的機關處回到地面,又片刻不停地重新穿過山頭,回氲氣池去找謝輕雪。
謝輕雪還坐在水邊等他。
今日謝輕雪一直穿着沈攀星的白衣,整個人都顯得格外缥缈,如同這廢墟之中的谪仙人一般,似要歸去瓊樓玉宇才能相配。
尉小年猛烈甩頭,試圖把這不吉利的印象從腦子裡甩出去。
謝輕雪在看着這一片水面。
即便是在這樣的時候,他也并沒展露出什麼表情或者情緒。好像他一直是這樣,無論周圍的人如何惱怒悲傷,他總是平靜的淡然的,仿佛無謂于周遭的任何變化。
尉小年在他身邊坐下來,把剛才用地裡的幾根蘿蔔跟大道派弟子換來的幹糧遞過去。
“師叔多少吃一點吧。”
他看得清楚,謝輕雪接過來的手微微發抖,似乎有些找不準目标。
但謝輕雪的語調仍是平靜的:“小年,我感覺不太好。”
“哪裡不好?”尉小年話已出口,才知道自己有多無力。
即便兩人已經如此親近,師叔的感受他卻不能分擔分毫。
謝輕雪卻停頓一下,換了個話頭:“明天登擂一戰,你可有把握?”
“師叔想讓我登擂?”尉小年很是意外,“為什麼?”
“我想……”謝輕雪将目光放遠了些,睫毛下的眸子露出幾分迷茫,“逐雲派總該留下一個名字。”
尉小年默然半晌,點頭應了下來。
他掏出懷裡的藥遞給謝輕雪,對方卻半天都沒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