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柔和漂亮的眼睛幾乎沒有光亮地盯着眼前的水面。
“師叔你……”
尉小年心中猛地一空。
謝輕雪卻反手去摸他的手腕:“不是一點也看不見,就是晚上光線不好時看不太清楚,白天還能看到些。”
順着他的手腕,謝輕雪摸到了藥盒,又輕巧地取走裝進了自己的衣襟。
“……最小的那格是止痛。”尉小年強壓着聲音說。
他知道謝輕雪看不清自己的臉,便沒有費力去忍着眼淚。
第二日比試開始的喧嘩聲響起時,尉小年猛然從短暫的小憩中驚醒。
他們前一晚就在氲氣亭休息,這裡鄰水而建,又挨着溫泉口,竟然不算太冷。就是空氣中水氣甚大,二人衣服都有些濡濕。
尉小年很奢侈地用靈力騰幹了。
謝輕雪催他快些,要去比武場看各派的排兵布陣。
“這場面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
“師叔莫不是又想寫到話本裡了。”尉小年故意開玩笑地問。
謝輕雪卻無奈搖頭:“我的封筆之作都看過了,還說這些。”
尉小年偏頭看了他一眼。
封筆……之作嗎?
他明明看到謝輕雪在吟松樓的密室裡時,還在抽空寫什麼東西。
看如今這個形勢,也不像是要給誰寫密信的樣子。
尉小年沒有追問,确保謝輕雪的衣服被烘得幹燥暖和,才一起走向比武場的方向。
太陽出來了,謝輕雪的眼睛真的好了很多,但尉小年還是覺得謝輕雪上下台階的步伐不算太流暢。
還是得找個大夫給師叔看看才行。他這樣想着。
第一場比武要結陣比試,比武場這點地方就顯得有點不夠,因此各派不參戰的弟子都退到了明瀝橋後面,将後山整片的空地留給這場比試。
目前各派的結陣中,法光方丈帶着的少林弟子們所結之陣尉小年是最熟悉的。畢竟少林寺的銅人陣也算天下名陣,就算是沒見過,也多少見過圖示或有所耳聞。
大道派的劍陣也已集結完畢,遠遠看去頗為威風,劍鋒迎着朝陽閃出銳利整齊的光芒。
相比之下,太一派的陣法看上去就十分古怪,幾位弟子各持法器,緊密擠在一起,乍一看如同三頭六臂一般,也不知會如何施展。
“謝仙友以為如何?”有聲音在他們背後響起。
“餘掌門,”謝輕雪輕施一禮,“怎麼沒看到天師派的陣法?”
“在那邊。”餘雅風向雲丘山頭一指。
謝輕雪和尉小年眯着眼向那邊看去。
隻見天師派數位弟子寬袍大袖立于山巅,層次錯落分明,真是飄飄欲仙。
“我一直覺得,謝仙友和我派氣質頗為契合。”餘雅風說。
謝輕雪微微颔首:“餘掌門過獎了。”
尉小年又忍不住想翻白眼。
師叔的玉骨清質,豈是這些附庸風雅的人可以攀附的。
他們幾句閑談之間,天師派結好的陣型已從雲丘山上飄然而下。
修煉出這種程度輕功的修仙弟子很多,但這麼多人能夠同步駕輕功而行,還保持隊形絲毫不亂,确實有些功底。
大概是他們這種陣勢有些唬人,大道派與太一派都選擇避其鋒芒,讓到了比武場的側面。
于是正面迎戰的,是少林的銅人陣。
少林銅人步伐一緻,招式整齊劃一,銅棍擊在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震得整個比武台都有些顫抖。
以整齊劃一對抗整齊劃一,誰會勝出?
隻見天師派的攻勢如同海浪擊打在銅牆鐵壁之上,一時百煉鋼與繞指柔糾纏在一起。
“此陣關鍵在于陣眼,”謝輕雪說,“哪方先找到對方的陣眼,就可獲勝。”
他說完這句,随手撩袍在明鏡台的石階上坐下了。
尉小年也跟着矮下身來,緊挨着坐在他旁邊。
餘雅風在旁打量了他們幾眼,似是猶豫了一下,也屈尊在這布滿灰塵的石台上坐了下來。
場上形勢瞬息萬變,隻見一位天師派的劍客忽然騰空而起,如同大鳥的尖喙一般直刺銅人陣的陣心。
尉小年連呼吸都屏住了,餘雅風卻忽然站起身。
關鍵時刻,銅人陣迅速變陣,如鐵網一般夾住了那名劍客的劍鋒。
隻聽喀拉一聲,那柄劍在銅棍的夾擊下應聲而碎。
那名劍客卻不慌不忙,另一隻手在空中結陣一揮,隻見那劍鋒的碎片瞬間如有生命般四散遊走,飛向銅人陣中每一位弟子的不同身位。那是他一早就看出的每個人的軟肋。
轉瞬之間,銅人陣破。
其他幾名劍客收劍而立,可謂氣定神閑。
法光方丈坐在明瀝橋南側,遙遙向餘雅風點頭示意。
林掌門就坐在法光方丈旁邊,表情似有倦怠,見到如此場面,都懶得鼓掌稱贊。
“此戰天師派勝,沒給我們修仙門派丢臉,多虧了餘掌門。”有人這樣祝賀餘雅風道。
想必此戰之後,餘雅風的掌門之位是坐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