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小年收斂心神,望着一步步走上台來的希言。
她今天的裝扮簡單又幹練,步伐幹脆輕快,看去很是飒爽,不複江湖上廣為人知的嬌嬌女兒姿态。
“沒想到,最後是要跟你對戰。”希言對他嫣然一笑。
尉小年握緊了手中的劍柄,深吸了口氣。他還沒從沒見識過希言的功夫,卻深知對方對此戰早已志在必得。
“鬥膽切磋,得罪了。”尉小年說。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也會說這些得體話了呢?
以前家裡沒人說這些,尉小年偶爾看到,會覺得這些客套和謙讓沒什麼用,虛僞又麻煩。
今天站在這裡在衆目睽睽之下,他才發現這些不過是表達某種真實意願的恰當方式。
好好說話,永遠是有用的。
隻見希言沖他微微點了個頭,手中劍尖輕揚,一時天地變色,風起雲湧,劍尖如筆劃出一道柔和的弧線,春風拂面一般。
這就是剛柔并濟的太極劍之功力。
尉小年靜心凝神,手中長劍出鞘,立于面前一擋,劍上的光芒如萬千星輝倒挂下來。
希言手中那道弧線被他的光屏阻了路線,靈活地向旁邊一繞,試圖突破他的防線。
尉小年的星河卻也是流動的,與那道弧線互相纏繞,一時竟似纏綿情絲難解難分。
打得這般好看,尉小年心中卻苦不堪言。
他知道自己完全在一招之内被對方牽制住了。如今想要脫出對方的招式施展攻勢,可謂難上加難。
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尉小年隻能加緊催動劍意,一時間劍氣如流星趕月一般,終于如狂風暴雨般裹挾住希言的劍勢,又壓倒性地向希言所立之處傾瀉而去。
希言依舊從容不迫,手中長劍輕輕一旋,劍身如空中皎月,又像水中漩渦,将尉小年的攻勢全部納入其中。
尉小年手中劍勢愈發加緊,借着漩渦之力,整個人如流星一般擎着手中劍意生生穿過了漩渦的中心,終于逼近到希言的身前。
要知道,這漩渦裡已經布滿希言操縱下的鋒利劍意。他這樣不管不顧地穿過去,理應受傷不輕。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希言并沒有操縱那些劍意在尉小年身上留下傷口。
相反,她大大方方地放任尉小年逼近身前,又精準地找準時機收勢,用劍意織就的網将尉小年的身形網羅其中。
尉小年身形受阻并未掙紮,而是閉目結跏趺坐懸于空中,劍尖淬火一般結勢成陣,在那如絲劍網中點起一簇火焰。
希言見狀趕緊撤招。尉小年這火是靈力所結,能夠順着網羅絲線燒到施術者心海,不得不防。
“有點本事!”她贊了一聲。
尉小年睜開眼,身後幻化出無數劍影,又順着他的劍刃攻勢向前回環。
這是萬劍歸心,又是虛懷若谷。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尉小年的絕地一擊。
劍光逐雲,去如隕星。
那日林掌門站在初融的冰雪間,抱着尚是個孩子的謝輕雪,遠遠看到了那顆墜落的流星。
謝輕雪終于将将撿回一條命來,在他懷中沉沉昏睡着。
隻是個孩子,對他的信任和依賴卻是全身心與無條件的。
林掌門忽然覺得有點感動。
他還想要更多這樣純粹的信任,他想要做一個能給出溫暖與庇護的人。
那麼,就從建立一個門派開始吧。
他沒想過,當初那個草率的決定,會将他們帶向如今的結局。
倘若能重來一次,他還會這樣選嗎?
“是為師的錯,”林掌門艱難開口,“你和小星……”
“師父,”謝輕雪打斷了他,“我都知道了。”
其實當年謝輕雪家裡一夜之間舉家傾覆,并非天災,而是人禍。
是因為周邊鄰裡的私人恩怨,家用的井水被誤打誤撞下了毒。
他的父母家人幾乎全部在當晚死亡,隻剩下他一個幼學之年的孩子,被家中僥幸逃過一劫的下人好心帶走,打算尋個收養處安置。
沒想到他雖然當日無虞,其實也中了毒,且被發現時毒素已入肺腑,難以醫治。
下人身上沒錢也無力挽救,趕上天寒地凍饑寒交迫,隻能将他留在冰冷的雪地。
而那日下毒之人,正是當年那位小泥巴的父親。
謝輕雪被林掌門收養後,沈攀星也離開了家。流落幾年兜兜轉轉,最後上了逐雲山,兩人竟多年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為師一開始沒搞清楚,後來查到此事,又總覺得小星是我一手培養的……”林掌門說到此處,眼淚已經要落下來。
謝輕雪望着林掌門,輕輕搖了搖頭。
怎麼會是師父的錯呢?師父仁心,願意收養他們兩個風雨飄搖間的孩子,希望在漫長的養育中消弭他們之間的仇怨與差異。
但人心難測,在這個過程中,有太多次的偶然事件讓航線偏離了軌迹。
或許是在林掌門總因謝輕雪體弱對謝輕雪表現出更多關心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