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兒為何會與那人走近……莫不是對方要先從祁兒那裡下手，來探清公主府的實力。

“你沒錯，是我錯了。”祁兒從小到大，身邊的玩伴屈指可數。她過去對他太嚴厲，就連結朋交友上也會再三勸誡對方，因為她擔心那些不懷好意的人會傷害他。

蓬生麻中，不扶自直。李沫璃生活在悲劇中，性格也早已被環境感染，變得勾心鬥角。她自覺此點，不願讓那些淤泥污染了親人的衣裳。在以親情為名的遮雨傘下，她無微不至的保護已經讓對方忘記了世間的險惡，讓他變得如此單純。

該放手了，或許讓他親自面對那些明争暗鬥，才能更快成長。李沫璃勸着自己，也勸着他，“以後，阿姊不會再限制你的自由，私塾、功課、那些東西如果你不願去做，阿姊也不會強制你。”

這種話偏偏從阿姊口中道出，李伍祁驚愕失色，還以為阿姊對自己失望透頂，不再愛他，害怕不已地拉上李沫璃的衣角磕絆着，“阿姊，你别這樣，祁兒害怕，祁兒再也不去驸馬府了……”

明明還未入冬，但李沫璃的手心卻十分冰涼，她握住李伍祁的手背。“與驸馬府無關。有些人有些事總得你自己面對，我無法保護你一輩子。”

“可是……阿姊……”李伍祁欲言又止，想了許久卻說不出一句話。阿姊的話并不假，他的确需要磨練自己，可從小便生活在嚴苛中的他，突然變得松懈還有些無可适從。

“我并不反對你與她有來往，隻是怕你遇人不淑，被表面欺騙利用。”她雖然不明白那人用了什麼詭計，但或許讓韓沐青留在公主府裡，并不是一件壞事，抛去那些麻煩事，至少能讓祁兒身邊多一個能夠解悶的人。而且這是在公主府内，對方也不敢對祁兒如何，“你們的立場不同，遲早會成為敵人。”

“祁兒明白，祁兒隻是想找一個人聊天。”李伍祁眼睛裡寫滿了楚楚可憐，卻還是表現得十分懂事，“阿姊，祁兒真心覺得姐夫并不壞，或許稍微拉攏，還會投靠于我們。”

她并不是沒有考慮過拉攏韓沐青，隻是公主府的實力與老五相比天差地别，對方怎麼可能會輕易改變立場，與韓相父子離心呢？李沫璃矢口否認，“不可能。”

“男人”太擅長僞裝，換做是誰都無法放心，“你從未見過她的真面，切記不要交心。”

“放心吧阿姊，祁兒已經長大了，懂得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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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柱上懸挂的紅紗在風中起舞，窗外下起了零星小雨，本還沉陷在夢鄉中的李沫璃被嬷嬷的禀告聲吵醒。

“殿下，驸馬到了。”她猛地驚起，連忙披上外衣。

天色暗沉，韓沐青收起油傘，從下人手裡接過被褥，抱着它們站在門外。

“進。”女人冷淡的聲音中夾雜着幾分慵懶。

韓沐青謝過幫自己開門的徐嬷嬷，“臣參見玥然公主。”

明明已是陰雨天，可公主殿下寝室外的紅燈籠卻緩緩升起。

外殿燈火通明，但内寝卻是黑茫茫一片。透過光，“男人”模糊的輪廓打在屏風上。李沫璃平穩好呼吸，才起身将燭火點起。

公主的命令遲遲不來，韓沐青隻好一直保持着請安的姿勢。

“起。”

得到回應後，她本能地走進屏風。

薄紗後，公主一襲紅衣坐在床尾，眼角泛着疲憊，臉頰上還暈染着剛睡醒時的淺粉。風從窗縫裡溜進，正好吹拂起女人耳邊的發絲。風姿綽約，楚楚動人，婉如剛盛開的鈴蘭般如花似玉。韓沐青一時愣神，站在原地久久不動。

剛才趁黑忙亂穿衣，點燃燭火後才發現衣衫有些淩亂不整，李沫璃還想整理後出去，卻不料對方直接闖入。她震驚後羞憤地用被子擋住上身，大聲呵斥着韓沐青，“滾出去！”

其實隻是領口的衣服折了進去，她不遮擋，韓沐青還發現不了，但偏偏公主對這種事情極其敏感。“恕臣冒昧。”韓沐青回過神，迅速低下頭，匆匆後退到屏風外。

隻不過公主此時的呵斥聲不僅沙啞還雜着輕微鼻音，比起動怒，更像是害羞。李沫璃被自己的聲音震驚到，不适地皺眉捂上嘴巴。幸好那人已經退了出去，否則肯定能看到她熟透了的臉頰。她輕咳一聲後，放下被子，不留情面地咒罵着對方，“畜生！”

大婚夜時，韓沐青已經習慣了直接進到内殿坐在床榻旁。但現在已過了婚禁，她們已是正常夫妻。她自知理虧，緊忙跪在地上道歉求饒，“殿下息怒！臣無心之舉犯下過錯，還求殿下寬恕！”

“公主、驸馬，這是怎了？”屋外還未走遠的嬷嬷聽到動靜，以為是驸馬輕薄了公主，緊忙跑回敲門。

徐嬷嬷大救星啊，韓沐青兩眼放光。

柔順的絲綢被李沫璃揉成一團亂麻，她咬牙切齒地咽下怒火，待門外又傳來聲音後才平穩了呼吸，“本宮無事。”

聽到回應後，敲門聲立馬停了下來。“老奴驚擾了。”

直到腳步聲融入雨聲後消失得無影無蹤，兩人又陷入僵局，寝殿内的氣氛變得死寂又沉默。

“臣句句屬實，絕無冒犯殿下的意思。”韓沐青态度很是誠懇，隻要對方不原諒她，絕不會擅自起身。

冷絲絲的風灌入衣間，待面頰上的灼熱感消去，李沫璃稍感涼意，重新坐回床上，半晌後才回了兩個字，“無恥。”

為什麼每逢這種事都偏偏與這人有關？“行了，本宮要就寝了。”

聽到對方話語中已失了怒意，韓沐青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殿下…是原諒臣了嗎？”

“明日自己去領罰打掃公主府。”她之前的聰明勁跑哪去了，李沫璃隔着屏風瞪向對方。

“那臣可以起來了嗎？”在這種地寒的夜晚久跪，對膝蓋的傷害可不小，酸痛感很快傳遍全身。就算如此，韓沐青也要在确認對方的意思後才肯做出下一步動作。

不僅聽不懂話，還愚蠢至極，真不知道是怎麼入仕有成的。李沫璃有些厭煩地側過身，“你想跪着沒人攔你。”

“多謝殿下。”韓沐青如釋重負，艱難起身。

她算是發現了，和玥然公主這種性格的人打交道，唯一能做的便是順從，抗逆隻會讓關系降至冰點。她需要借助李沫璃的力量來與大理寺的人聯系，所以成為一個好驸馬的關卡必須得萬無一失地度過。韓沐青能感覺到，她跟對方的關系已經不再那麼緊繃，或許從本質上來講，今晚的誤打誤撞還是一件好事。

她将被褥放到地上，随後擡頭看到搖曳的燈光後，緩緩走到窗邊，合上窗縫。熄滅燭火後，摸黑走到地鋪旁，脫下外衣躺下。

夜雨淅瀝，點滴落在石闆上敲擊成一首鼓樂曲。

韓沐青知道對方還未入睡，因為那人此時也在輾轉反側。李沫璃對她的防備心很重，絕對不會先她一步睡着。

女人羞憤的模樣還在她腦中回影，如此冷豔絕俗、傾國傾城的紅梅傲雪，換做旁人肯定會把她當作掌上明珠，為何皇帝偏偏如此冷落她。都道虎毒不食子，作為他們的生父，居然會如此狠心。公主的生母受奸人所害，她的前生也因奸人才變得如此凄慘。

朝堂之上，人人都懷疑過兇手，但能夠出面指認的人能有幾個。對付高家這種亂臣賊子，缺的正是她與兄長這些能身先士卒的人。

火不侵玉，甯可玉碎，也不能瓦全。

“殿下……臣知道您還沒睡，臣就是想讓殿下放心，您不用如此防備臣，臣與殿下有着共同的敵人。”韓沐青認為有些話必須得說出來，她壓低聲音，向屏風後的人表明立場，“四殿下是臣的朋友，您放心，臣定不會傷害他。

“我是我，韓家是韓家，我能代表韓家，但韓家不能代表我。

“過往的不愉快與誤會，臣希望能與殿下一筆勾銷。以後，我會好好待殿下和四皇子的。”

漆黑間，李沫璃睜開眼睛盯着床幔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