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玥然公主,驸馬爺,在下提點刑獄司——明非。”男人因事務繁忙而姗姗來遲,恭敬有禮地向她們介紹着自己,“讓二位久等了。”
明非,剛上任一個月的提點刑獄司,因為性格古怪而和刑部裡其他官員格格不入。他面色慘白但嘴唇紅潤,身材瘦弱但武功高強,長相極其陰柔。是皇帝安插在刑部的眼睛,沒有召令,平日裡很難見到他。光天化日下在京城發生了這種事,為了查明真相并給其他官員一個下馬威,皇帝特意派他前來審案。
“明大人。”韓沐青松開牽着李沫璃的手,與男人問好。
明非破案時最擅長對細節的把控,他一眼看出,公主與驸馬之間隻是假恩愛。但他隻是看着兩人又重新牽上的手,會心一笑,并沒有多說什麼。
“勞請明大人帶路。”
“公主客氣了。”
刑部大牢樓層極深,主要關押死刑犯和有關朝政或者需要重審的犯人。這裡比大理寺獄還要陰暗,送到這裡的人要麼說實話,要麼就被活活打死。往往那些貪官污吏忍不過兩天,都會屈打成招。
長鞭落在皮膚上的聲音絡繹不絕,有些剛被送到牢中的人,隻要順着聲音轉過頭,便會被那些犯人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的樣子吓到癱軟,不打自招。
這裡的空氣充滿了陰濕的腐臭味,李沫璃皺眉用手帕捂住口鼻。
“嘔——”而韓沐青直接被這撲鼻而來的臭味熏到幹嘔,扶着牆咳嗽着。
李沫璃被牽連,向後踉跄一步,随後嫌棄地甩開對方的手。
素來錦衣玉食的韓大人從未見過這種場面,趕緊用衣袖堵住鼻子,向二人招手示意無事後,緊忙跟上前。
明非早已習慣了血腥味,他從監門軍那裡拿來兩副面衣,趁兩人佩戴時給她們講述案件的進程,“那張老四死鴨子嘴硬,無論用什麼刑罰都不肯開口。”
“不過曹振倒是聰明,沒打多久便供出了衙門。刑部徹查了曹振的私宅,清點了他所貪污的錢财。隻算銀錢,就足足有十萬貫。”
“棄卒保駒。”韓沐青的小聰明隻能用在應急上,對于謀略大事,還是李沫璃更勝一籌。十萬貫絕不是一個小小的治安官就能吞下的巨款,若是加上衙門倒還說得過去。
但這麼一大筆的錢财流動,定會引起其他官員的留意。京城裡一直無事發生,定是上層出現了問題。
“衙門那邊也認了罪書。百姓們想要平安無事,就得按時向官府繳納糧食,他們再将糧食以高價轉賣給其他地區,這是其中一條生财路。還有一條便是張老四,衙門和治安司互相包庇,一手遮天。”明非走到關押二人的牢獄前,讓下人打開牢門,“二位覺得隻靠這些,能攬下這麼多錢财嗎?”
“毫不可能。”韓沐青對銀兩還是有概念的,和李沫璃大婚時送的聘禮,差點沒把韓府幾十年來的積蓄搬空。
張老四已經面目全非地昏死在地上。被綁在刑架上的曹振聽到動靜,從夢中驚醒,恐慌地看向明非,“明大人,小的都招了,您怎麼還……”
“就是說啊,曹振,你到現在都還被蒙在鼓裡,可真是個蠢貨。”明非臉上閃過一絲詭笑,熟練地脫下外衫挂在牆外,拿起長鞭走到曹振面前,狠戾地抽在男人的胸前。
“我真的什麼都招了……”
“這是你的最後一次機會,除了衙門,你還知道些什麼?”
過分泛濫的同情心一直都是韓沐青最大的弱點,深紅色血珠順着男人破爛的衣絮滴落到地闆上,她已經能想象到那帶滿長刺的鞭子落在身上的痛感,有些懼怕地背過身。每一次鞭聲落下,韓沐青的身體都會跟着輕微抖動。
誰讓曹振不說實話,編出的理由也如此荒唐。
李沫璃注意到“男人”的異常,滿臉鄙夷,“膽小如鼠。”
拷打許久後,見曹振仍不開口,明非把刑具丢在一旁,将雙手泡在熱水中清洗後,揉弄着有些酸痛的肩膀,“曹振,你可别逼我啊,這隻是開胃菜,重頭戲還在後邊。”
他好心勸着曹振,随後走到火爐旁,用鉗子夾住被燒得通紅的鐵球,“燙字在刑部大牢算是獎勵,而且這麼無聊的刑罰,對你也無用,不如我們換個玩法。”
“曹振,你我都是男人,自然知道身體哪個部位最脆弱,斷子絕孫,你覺得如何?”明非眼底閃過幾分同情,好心提醒着男人,“嘶…我記得,你好像膝下無子吧,我隻給你三秒,考慮清楚了,到底說不說實話?”
曹振慌了神,邊哭邊掙紮着,“不要啊!明大人、我說的都是實話啊、不要、我還沒娶媳婦……”
聽到男人的話,明非已經了然于心,他緩緩蹲下,挑眉看着手上的東西,無奈地輕笑着。
準備行刑時還不忘提醒身旁的兩人,“公主、驸馬,接下來的畫面太過惡心,還請自行轉身,别髒了二位的眼。”
韓沐青本就不忍直視,剛準備捂起耳朵,發現李沫璃還在無動于衷,緊忙伸手将對方拉着背過身。
但李沫璃還是很嫌棄她的觸碰,立馬甩開并回饋給她一記眼刀。
熱源離身體越來越近,曹振驚恐地瞪大眼睛,吓得呼吸急促不敢亂動,“都是他讓我這麼說的、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從頭到尾我隻跟張老四和衙門裡的人見過面……”
“啊!——”身後傳來男人撕心裂肺的喊叫,就連李沫璃聽後也跟着身體一愣。
男人一直将鐵球壓在曹振的身上,直到空氣中傳來肉熟了的味道,才肯罷休。
“不好意思,鐵球太重,手抖了沒夾住。”慘叫過後,曹振竟直接疼暈在刑架上,明非起身丢掉鉗子,惋惜地輕拍男人肩膀,“早點說也不用受這種罪啊。”
早就聽說明非心狠手辣,沒想到居然僞善殘暴到這個境界,怪不得總能從犯人口裡問出些東西。
明非背過身,輕輕晃動手指,兩邊的監門軍心領神會,立馬走進牢房,将曹振擡起丢到地上。
他裝作無事地走到桌旁,像是調湯汁般,将桌上酒壺裡的溫酒倒入銅盆裡,随後又撒了大把的鹽塊,用手攪拌溶化,“二位,可以回頭了。”
“明大人真是好狠的心,萬一折磨死了,怎麼向刑部交代?”李沫璃眼底沒有閃過任何波瀾,随口問道。
“真相比性命重要。吓到二位了,還請公主和驸馬莫怪。”言下之意,無論哪位官員犯了錯,隻要進了刑部大牢落在他手上,都是同樣的待遇,“來人,把曹振送到禦史台獄。”
韓沐青心有餘悸地看着一群獄司擡起渾身是血的曹振,疑惑問,“他不是暈了嗎,這就不審了?”
“他說的都是實話。”明非沒想到對方會問出這種問題,從第一眼瞧到韓沐青時,他便覺得對方與以前有所不同,無論是長相身材還是性格,都與兩年前見到的少年有些相差,就連才識也不及過去,“韓大人不是要與在下一同審案嗎?那不如接下來都交給大人如何?”
讓一個快吓破膽的人去動手,簡直就是要對方的命。李沫璃倒是對韓沐青的表現見怪不怪,這些時日相處下來,對方沉穩聰慧的形象早就在自己的心中雲消霧散。定是當着衆人的面演戲,背地裡謀劃更可怕的詭計。她倒是想看看,韓沐青該如何繼續僞裝下去。
韓沐青總覺得明非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有深意,像是曾經與自己認識,可她從未在其他人口中聽過明非這個名字。
萬事小心為妙,她謹慎地看向明非,故作鎮定道,“接下來?明大人是指……”
“人隻有在生死之際或者在最重要的東西面前才會放下戒備。衙門那邊和曹振是同樣的說法,要想知道真相,隻能拿張老四開刀。”男人将銅盆遞給韓沐青,示意他潑醒張老四,“若是韓大人狠不下心,恐怕日後的調查不會多麼順利。”
韓沐青擡手接過,眼神飄忽不定地看向李沫璃,對方像是笃定了自己絕不會出手,嘴角挂着一抹淡笑。
她既然選擇了要為被欺壓的百姓讨回公道,就不能選擇退縮。張老四是殘害百姓的惡鬼,那便是自己的敵人。
“能進到刑部大牢的犯人都是罪有應得,隻要不死,任何事都是對他們的獎賞。”
一切都是他們罪有應得。韓沐青終于學會用理智戰勝同情,雖然她仍是很仁慈,隻将鹽水倒在男人的下半身。
酒精與鹽水滲入傷口,不斷腐蝕男人的身體。灼燒的痛感立馬傳來,将男人直接從昏睡中刺激醒來,抱着雙腿痛苦呻吟。
李沫璃本以為韓沐青會就此收手,卻沒想到對方的手隻是頓了幾秒後,竟直接對準男人的腹部,将整盆酒水都潑了下去。
男人吃痛求饒的動作刺激到韓沐青,讓她不斷腦補想象着王老伯斷指時的畫面,或許老人也是如此求着他們,但得到的卻是他們變本加厲的欺淩。
張老四因疼痛徹底清醒,身體不斷扭曲抽動,喊叫聲久久不停。
“這是你欠王老伯的債,剩下的仇,以後再從你身上讨回。”韓沐青面無表情退回到李沫璃身邊,照貓畫虎地學着明非的樣子從牆上卸下一根長鞭,還未揮手便被男人攔下。
明非試探完韓沐青,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還是讓我來吧,張老四是個硬骨頭,打罵對他可沒用。”
韓沐青變臉的速度比翻書還快,眼裡好不容易擠出的兇狠立馬被溫柔替代,如釋重負地站在李沫璃身旁,“勞煩明大人了。”
“你們有種就打死老子!”張老四死到臨頭還要嘴硬,威脅着他們,“否則等老子出去,弄不死你們!”
沒想到明非聽完後,直接捧腹大笑起來,“我沒種啊。”
韓沐青和李沫璃皆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你不能死啊,你要是死了,你的妻兒家人可怎麼辦?”人都有弱點,張老四知道刑部的人不會要了他的命,無論如何都不肯開口供出上面的人。明非已經派人查到張老四的底細,他原先是西北地區的一個山匪,後來棄惡從良,安分地在家鄉娶妻生子過日子,之後又不知為何原因,突然來到京城做起惡霸。
有因才會有果,接着查下去後,才發現有人一直在用家人的性命威脅着張老四。
前一秒還在嘴硬的壯漢聽過明非的話後,迅速變了臉,驚恐又無助地看着男人,不可置信地質問他,“你什麼意思?”
“張老四,這天下始終是官家的天下,沒有什麼事能逃過官家的眼睛。”他這句話亦是在說給韓沐青和李沫璃聽。
“不可能……你為什麼會知道…他們、他們明明……”張老四語無倫次地自言自語道。
“明明答應了隻要你不說,就不會動你的家人,是吧?”明非擅長掌握人心,每一句話都紮在壯漢的内心防線上,一字一句擊潰了對方,“隻要進了刑部,你便是死屍一具,毫無利用價值。”
“不可能……他們說過,隻要我不開口,你們不會拿我怎麼樣的,到時候…”
“到時候再想辦法接你出去?蠢貨,你當刑部大牢是擺設嗎?你和你的家人一樣,都是他們的累贅,用不了多久,你便會被封口殺死,而你的家人也難逃一劫。這便是你如此賣命的回報,值得嗎?”
張老四眼底盡是絕望,身體恐懼地顫抖着,嘴裡一直重複不可能。
“不過現在有一個好消息,我們的人已經趕到了你的老家。你最好考慮清楚,要不要說實話。”明非俯下身,将棉被蓋在他的身上。
聽到家人的消息,張老四眼底重新燃起光,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顫抖地握住明非的手腕,“我說!我說!”
“都是劉知府那個狗東西的主意!禦水亭!他們每次都将贓款用箱子沉在江中,挂在船底上運輸,在禦水亭打撈起……京城裡沒有勢力的小官,都得靠劉知府才能升遷……”
“隻有劉知府嗎?”
“不!他和我一樣…他隻負責受賄。我也不知道上邊還有什麼人,他們總在晚上出面,還戴着面具,我根本認不出來……”
聽到劉知府的名字後,明非恍然大悟地輕笑出聲,“行了,不用說了。”
張老四拖着虛弱的身體坐起,跪在明非腳邊,“明大人…求您、求您讓我跟家人見一面吧…求您。”
明非嫌棄地向後閃躲,利用結束後,眼底裡盡是不耐煩,他将男人踹倒在地,“差點忘記了,我的人趕到時,你的家人早就全部慘死在府中。”
“你就安心地和他們在陰曹地府重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