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抽出長劍給了男人一個痛快。
“明大人，你這是……”韓沐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本性難移。明明都是自願做出的事，卻偏要裝作受人脅迫，死有餘辜。”明非用棉布擦去劍刃上的血迹，穿上長衫後用劍柄意味深長地輕敲韓沐青的左肩，冷笑一聲，大搖大擺地走出牢房。
“待在下将消息彙報給上級，再前去捉劉知府歸案，還請驸馬與公主莫急。”
……………………………………
刑部辦案的效率極高，沒過幾天真相便已經水落石出。
幾人站在大江岸邊，注視着禦水亭上忙碌打撈贓物的官兵們。
“就此結案？！”韓沐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滿臉震驚地盯向明非，“這件事分明還有更大的幕後黑手，為什麼要結案？”
“劉知府已經認罪。”明非平靜地解釋，“張老四窮途末路，污蔑他人。”
“一個知府便可以一手遮天，私吞如此巨款，這其中必有蹊跷。明大人，您不可能不明白。”韓沐青不相信這件事會這麼簡單，更不相信對方的說辭，直接反駁道。
明非久久不語，專心投喂江裡的魚。
紅色的錦鯉緩緩浮上江面，與同伴一同争搶着明非抛下的飼料。
他索性将整包飼料一口氣倒入江中，重複着韓沐青的話，“一手遮天。”
“韓大人究竟是真的不懂，還是故意裝不明白呢？”明非身上的寒意仿佛能滲進骨裡，他慢慢轉過身，冷淡地盯着韓沐青的眼睛，“能一手遮天的人，驸馬覺得能查嗎？”
韓沐青本以為明非與刑部裡其他人不一樣，卻沒想到他居然是個畏懼權力的人。說不定他也是高相的手下，就連牢中的那幾幕也都是為了堵住她與公主的口，故意為之的，“為什麼不查？走了一個劉知府，還會有更多的劉知府，不把幕後黑手抓出來，這件事絕對不會輕易結束。明大人究竟是真的怕了，還是在刻意隐瞞什麼？”她愈發笃定這件事的幕後黑手還是高相。
少女真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李沫璃對她的印象。聽不懂明非的意思就罷了，居然還敢懷疑明非的身份。
“韓大人，這是官家的意思。”明非顯然不想與對方争執。
“整治官場，明明是為替陛下分憂，為晟朝分憂，官家怎會阻攔？”
李沫璃算是看出來了，這人妥妥是一個愣頭青。明明以前還知道變通，現在卻死活不知退讓。她本就是前來看戲的，但沒想到如此精彩，沒忍住嗤笑出聲。
明非注意到公主的動作，“這是官家的私事。驸馬如此為難在下，倒不如在知情人那裡問個究竟。”
“其實公主并不是來看我們如何破案的，對吧？”
兩道目光投向自己，李沫璃嘴角的笑容收放自如，沒把他們二人放進眼裡，不屑一顧道，“是又如何。”
“公主的目标一直都是驸馬，二位表面上甜甜蜜蜜，其實私下裡一個把對方當作敵人，一個并未把對方放在心上。就像公主早在看到曹振時，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隻字不提，是為了借驸馬的手除掉心患。”有些事不弄當着公主的面說出來，明非必須想辦法将她逼走。
李沫璃猜出對方是在替皇帝試探自己，靈機一動後，立馬将自己與韓沐青拉在同一立場，“明大人擡舉了，本宮與夫君情投意合，可沒有大人說的這麼不堪。您為了做足表面而不擇手段，偏偏等我們到場時才動真格，不就是為了好隐瞞真相。如今還拿父皇做擋箭牌，要捂住我與夫君的嘴。”
兩人話裡有話，針鋒相對，隻留韓沐青一頭霧水地解讀着。什麼表面甜蜜，互相利用，她立馬反駁道：“明大人挑撥離間污蔑皇親，就不怕掉腦袋嗎？”
“那韓大人欺君，就不怕掉腦袋嗎？”
韓沐青表情驟變，愣在原地。男人上下打量她的眼神帶着幾分玩味，難道他看出了自己的身份……
“韓大人的演技真是越來越拙略了。”
原來隻是她多慮了，韓沐青整個人明顯松了一口氣，剛要開口便被攔下，“你……”
“明大人信口雌黃的本事也越來越強了。”李沫璃怕韓沐青說多錯多，伸手挽住她的胳膊，“本宮看你分明是心虛。”
“莫名其妙。”瞧着二人的舉動，明非更加笃定她們是在弄虛作假。
“莫名其妙的應該是明大人才對，明明在與夫君讨論案情，卻偏偏說些不可理喻的話，将火引到本宮身上。定是被夫君說中，心虛不敢回答？”
韓沐青也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明明剛開始是自己同明非争論，現在卻變成了公主。
明非也沒料到事情的發展，他看着滿臉陰沉的李沫璃，嘴角抽動後裝作無事，莫名其妙地捧腹大笑起來，“開個玩笑，二位不必當真。”
碰到明非這種怪誕不經的男人，顯然韓沐青這個愣頭青要正常很多。
“公主與驸馬當真想要知道真相？”
韓沐青最後一絲好脾氣被消耗殆盡，她忍住怒意，咬牙切齒道，“你覺得呢？”
“劉知府是五皇子的人。”明非背對她們，撿起岸邊的石頭朝江面打起水漂，漫不經心地說，“正是關系到皇親，所以不能查。”
“什麼？”韓沐青震驚到瞪大雙眼。
“其實就是官家溺愛，連兒子威脅到老子時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專門補了一句，特意說給李沫璃聽。
女人習以為常地冷哼一聲。比起皇帝上演的父子情深大戲，她更在意韓沐青此時的想法。
韓府可是老五的人。
雖然現在顯然是不可能讓韓家和老五離心，但至少皇帝已經知道了老五的事，無論他怎麼偏心，太子印一時半會恐怕不會落在李榮手上了。而且以韓沐青的性格，她倒是想看看對方究竟是會選擇權力還是正義。
韓沐青難以置信地搖頭，這個答案還真令人瞠目結舌，怪不得明非一直不願說出真相，就連皇上也在替罪魁禍首刻意隐瞞。
“誰讓這人是五皇子呢，要是換一位，朝廷裡定然大亂，可就有好戲看了。公主覺得呢？”明非話裡話外都在針對李沫璃。
男人是皇帝的走狗，李沫璃一直都瞧不上他，面對他的挑釁，隻覺得惡心極了。“明大人多慮了，本宮這些眼中釘可不敢在父皇的臉皮上造次。”
“既然涉及到了五弟，這案子也沒有查下去的必要了。”瞧韓沐青的反應，顯然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下文了，李沫璃自覺無趣，“本宮乏了，先回馬車上歇息了。”
見公主漸行漸遠的背影，确認女人離開後，明非才敢轉身。縱使韓沐青此時有多麼百感交集，他也必須将話傳遞給對方。
“就此結案是官家的意思，但官家并沒有禁止他人暗中調查下去。韓大人若是真放不下，替百姓不值，倒不如找些證據當着百姓的面将兇手揭露。”
說罷，明非也頭也不回地朝亭上走去，留韓沐青一人在江邊呆滞。
……
塵埃落定，劉知府一衆人因貪污受賄、欺壓百姓等罪名将被斬首示衆。
……
馬車上，“男人”一直皺着眉。
想不到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五皇子。
生在帝王之家的人還敢如此對待百姓……怪不得大皇子總告訴自己，兄長的所作所為都有苦衷，韓沐青如今也算是體味到，明知兇手卻不能揭發的滋味。
更讓她痛苦的是，韓府居然一直都在默默幫扶這樣的人。她恨不得将真相告知天下，但卻害怕會因此牽連到韓家。
她内心五味雜陳，不知如何是好。
李沫璃看在眼裡，想在心裡。對方如此反常的表情，定然不是在演給自己看。她能騙到其他人，但絕對騙不到自己。
她索性不再僞裝，不僅把話挑明，還偏要在韓沐青的傷口上撒鹽，“這便是你們韓家選擇的人。韓祠祿之前不是還信誓旦旦地要将幕後黑手抓出來嗎，怎麼跟明非一樣，也選擇臨陣脫逃。”
“殿下果真早就知道真相。”馬車後，押送着囚犯的牢籠正被萬人唾罵，有些過分慷慨激昂的百姓，甚至将爛菜葉等錯砸到她們的馬車上。韓沐青聽着車外的喧嚣，努力調整着自己的心态，“您竟然知道韓家和五皇子的關系。”
她釋然輕笑，選擇自嘲道，“也是，莫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她能從李沫璃的話中聽出鄙夷，“臣知道殿下是在看韓家的笑話，但家父的決定并不代表了臣，五皇子與家父的關系，臣也是不久前才得知。”恐怕父親也不知道五皇子的真面目，才會上錯了船。現在回頭，或許還來得及。
這是韓沐青第二次向自己表明立場。說同一屋檐下的父子離心，簡直比六月下雪還要離譜，李沫璃不屑一顧冷笑，“你不必如此惺惺作态，本宮隻想奉勸韓大人及時收手。那個位置，隻屬于公主府。”
“殿下所言極是，五皇子德不配位，臣會勸家父早日脫身。”韓沐青對李沫璃的話充耳不聞，自顧自說到。
她還是太善良，将一切想得太過單純，以為所有的事情都與韓安無關。
腦海裡重新響起明非的話，看着那些絲毫沒有悔意還大搖大擺走在人群中的富家子弟，韓沐青才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明非并不是不敢查下去，而是他隻聽命于皇帝。就像官員們并不是不敢揭露高家，而是他們覺得就算揭露了也根本無濟于事，憑高相的本事，颠倒黑白還不是順手的事。
隻有将所有真相公衆于世，永無翻身之地，他們才會繳械投降。
不過就是又多了一個敵人。既然如此，她偏要與兄長一起，還百姓一個公道。
滿腔熱血湧上心頭，她突然就下定了決心，“殿下放心，臣絕不會臨陣脫逃，我會用行動證明，我與五皇子絕不是同路人。”
上一秒還惆怅憂愁的驸馬，下一秒便鬥志昂揚，直接當着她的面說起了老五的不是。李沫璃本想與對方将話挑明，以便她能正面與對方抗衡，提前摸清韓沐青的套路。沒想到“男人”到了此刻還硬要裝作無辜，說些無厘頭的話。
公主沉默一番後，“你比明非更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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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裡出了事，最熱鬧的還得是皇宮裡。
李佑氣沖沖地親駕到湘妃殿内，揪着李榮的耳朵将他綁在長凳上，大發雷霆動起私刑。
“欺壓百姓，買通官員，還強搶婦女！”李佑越說越氣，手裡的動作越來越重。
“陛下息怒啊陛下！再打下去會出事的陛下！”湘妃聽不得兒子的哭喊，趕緊跪在一旁求饒。
整整一下午，湘妃殿裡傳來的動靜從未停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