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沐青還是聽了李沫璃的建議,換上一件稍厚的玄色長衣。幸好現在還沒入冬,要不然穿着那些厚袍披風,恐怕要更難施展身手。
“小姐,别分心了。”謝桑榆及時收住手裡的劍,避免傷到對方。
師父再三叮囑,必須讓自己從謝桑榆那裡學些劍術以備不時之需。雖然她曾經也在葉君賦的教導下懂得些拳腳功夫,不過她學習時總在分心,隻會些雞毛蒜皮。謝桑榆的劍術顯然更适合險境久戰。
“不會了,繼續吧。”
韓沐青理了理衣袖,提起劍,照貓畫虎地跟着謝桑榆動起來。
“刺,運氣,掃……”
遠上長亭,李沫璃與葉黎戈坐在長亭裡小歇。
“你這公主府可真小,每天都能碰到韓沐白。”葉黎戈嘴上雖說着韓沐青,但目光卻始終放在謝桑榆身上。
這條路是李沫璃每日散晨步時的必經之路,她倒并不覺得與他們相遇有什麼尴尬,更何況對方根本沒有發現自己的身影。倒是葉黎戈,自從眼尖發現他們的存在後,每日隻期盼着散晨步,而且每次路過此處長亭時,都要喊累休息。“你若是歇息好了,那就動身吧。”
女人趕緊攔下想要起身離開的李沫璃,拽着她的胳膊撒嬌,“别急嘛璃兒,再歇一小會兒。”
這招對于李沫璃來說很受用。
“今天是第幾天了?”
“第十日。”李沫璃面無表情地提起葉黎戈的衣袖,将她的手從自己身上移走。
葉黎戈為了拖延時間,隻好一味的沒話找話,“你覺得他的劍術怎麼樣?”
李沫璃瞧向遠處的“男人”,“與剛開始相比,流暢了許多。”
“不是韓沐白,我是說謝桑榆。”
“或許你該問妗月,她與謝桑榆交手過,勉強能打個平手。”
她與李沫璃深交多年,自然是知道對方身邊人的身手。早在遇賊人被救時,她就看出了謝桑榆身手不凡,不過此時葉黎戈的心思顯然不在這裡,“交手?你要殺他?”
“沒有規矩,以下犯上,壞了我的事。”要不是謝桑榆及時将韓沐青帶走,後者早就會在自己回京那日中毒身亡,老五也會掉進自己的圈套。更不會讓皇帝抓住空子,用辦事無果的罪名罷免了大理寺中自己的幾個心腹。
李沫璃的眼神仿佛已經看穿了葉黎戈的心思,突然開始打趣起對方,“怎麼,心疼了?”
“什麼嘛,胡說八道。”葉黎戈被戳中心事,傲嬌地偏過臉,與李沫璃拉開距離,“那韓沐白和我也經常對你以下犯上,怎麼不見你要殺要剮。”
李沫璃不動韓沐青的原因,一是對方身邊有高手暗中相助,二是她已經讓韓沐青在鬼門關闖過一會,至今還落下舊疾,若是想要再次動手,肯定會被懷疑,倒不如留在身邊利用。至于為什麼不殺葉黎戈,李沫璃笑着說道,“你要是想死,我現在就可以讓滿星動手。”
葉黎戈被李沫璃盯得身上直起雞皮疙瘩,緊忙坐正,半嘟起嘴唇,“我就知道璃兒肯定不舍得殺我。”
……
“别說,你這驸馬的确要比那木頭臉強,至少聽勸能與人聊話,那日被我關心後,第二天就換上了厚衣服。”葉黎戈大方承認了對謝桑榆的心思,但同時也打趣起李沫璃,“她這麼聽我的話,肯定早就被本姑娘的容貌迷得如癡如醉了,你可得小心些,别讓我把人搶走了。”
“是嘛?”
李沫璃反問過後便一直笑而不語,這一幕恰巧被葉黎戈捕捉到,她剛要繼續開口,便被身後傳來的男聲給打斷。
“怕不是因為你長得太醜,把姐夫吓到了,生怕再被你關心。”即使喘着粗氣,李伍祁也不忘對葉黎戈惡語相向,他小跑到李沫璃身後,解釋着,“阿姊,我還以為你們在前邊,尋了許久也沒找到阿姊,緊忙跑回來了。”
“先坐下來歇息。”
“哎。”李伍祁賣乖的同時還不忘扭過頭瞪葉黎戈一眼。
葉黎戈小聲切了一聲,随後刻薄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把腦子給吃壞了。”
提到吃食李伍祁就惱火,“你還說,要不是你硬逼我吃你做的糕點,我也不至于吃壞肚子,昨晚疼了一宿。”
“自己嘴饞還賴本姑娘。你怎麼不向璃兒學學,一點都不會克制。”哪怕葉黎戈做錯了事,她也能單憑自己那張極硬的嘴講出幾分理。
李沫璃曾經也着過葉黎戈的道,她表情略帶同情,輕拍着弟弟的肩膀,慶幸道,“還好本宮謹慎。”
“璃兒~”聽到葉黎戈對阿姊的撒嬌,李伍祁隻覺得直犯惡心,表情一言難盡。
“行了,你們兩個每次見面都要吵架,還不如安靜地賞賞景。”她不喜喧鬧,更受不了這種聒噪的環境。見李沫璃發了話,二人隻好把話藏在嘴邊,暗中用小表情互相嘲諷着對方。
楓葉飄落,停留在草面上的枯葉随着劍氣四處擺動。長亭立在山丘頂部,坡下平原一覽無餘,底下人的一舉一動都被李沫璃盡收眼底。
平日裡見慣了韓沐青身着各式各樣的青色常服,如今這一抹黑倒還挺稀奇出衆,格外引人眼球。她的劍術雖不如一旁的男子高超,但動作幹淨又利索,比一般的初學者強了許多。
不知為何,本在賞景的視線逐漸轉移到韓沐青身上。
旁側的李伍祁盯着姐姐的後腦勺不語,随後心有靈犀地與一旁的葉黎戈相視默笑。
他們看不到她眼底的揣測和惆怅,就像李沫璃看不清韓沐青這個人一樣。按往常來講,韓沐青答應投靠公主府,她理應是高興的,但她總覺得這一切都太順利了。她到如今都還想不通,為什麼韓沐青要放棄老五而投靠自己,難道僅是因為百姓那些事嗎?韓家家底豐厚,那個人又有什麼辦法能勸韓相易主。
倒不是因為李沫璃太戒備韓沐青,而是那韓相私下做出的事情讓她不得不防。
“祁兒,你覺得韓沐白這個人如何?”李沫璃已經數不清這是她第幾遍問李伍祁這個問題了。
“姐夫?”突然的提問讓李伍祁愣了幾秒,反應上來後緊忙回答,“老實、穩重…但是很聰明,反應很快。有一個詞叫…深藏不露。阿姊是又懷疑起姐夫了嗎?”
“嗯。”李伍祁的每次回答都沒有太大差别,她扭過頭,繼而問起葉黎戈,“黎戈覺得呢?”
“看起來不像敵人,但心思的确很重,防人之心不可無。”葉黎戈好不容易有個正形,她接過李沫璃的話,“單憑她敢用自己的尊嚴來與你暗中相争,就能看出這個人不簡單。她是否真正想要投靠你,還是個未知數。你這麼久都沒摸清她的套路,還是提防一些為好。”
“我也是這麼想的。”
“其實還有一個方法可以讓公主府牢牢拴住韓府,就看你願不願了。”
“說。”
“把那韓沐白灌醉強上,用孩子要挾。”葉黎戈還是那個葉黎戈,正經不過幾秒又開始一派胡言。李沫璃本還天真地以為她能給自己出個主意,沒想到一開口便離譜至極,讓人羞憤。
還沒等李沫璃做出反應,身後的李伍祁便立馬輕咳起來。
“胡言穢語,祁兒還在呢,你要是再胡說八道,我這就讓滿星将你毒成啞巴。”女人面帶愠色,手掌拍打在石桌上發出響聲,呵斥着葉黎戈。
……
揚起的劍刃不小心蹭落幞頭。韓沐青本就是簡單将頭發盤進其中,如今全散開。一時間長發飄飄,與黑色的綢緞一同在風中淩亂起舞。
她有所察覺地擡起頭,終于發現了長亭上的身影,緊忙與謝桑榆一起向他們行完禮。她從地上撿拾起幞頭,手忙腳亂地整理好頭發。
李沫璃隻是随意瞧了二人一眼,随後便從容起身,吩咐二人,“你們先歇着,我在源溪亭等你們。”
“切莫說錯話。”她停下腳步囑咐着他們。
葉黎戈立馬明白了李沫璃的意思,笑着回應讓對方放心。
她拉起李伍祁的衣袖,連拖帶拽地将他從長亭帶下去,絲毫不管跟在兩人身後勸說注意安全的下人們。
“你松開、”
韓沐青聽到二人的動靜,将劍收回鞘中,動身去迎接他們前來,“四殿下、葉姑娘。”
李伍祁注意到“男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與葉黎戈之間,他不耐煩地甩開衣袖上的手,趕緊與葉黎戈拉開距離,示好道,“姐夫這些時日一直都在此處練劍嗎?”
“嗯,趁現在天氣還未太冷,趕緊活動幾日。”
“錦忠的劍術越來越好了。”葉黎戈湊上前說起了熱鬧話。
明明才是第三次見面,女人對自己的态度卻像多年深交一般,半分拘謹都沒有。韓沐青裝作溫文爾雅謙虛道,“葉姑娘謬贊了。”
“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既然敢直接喚姐夫的字,傳出去成何體統?”倒是李伍祁忍無可忍,指責着她。
“那怎麼了?”她就是要讓這件事傳得人盡皆知,這是她的計劃之一,“讀了十幾年的書還這麼迂腐。”
見二人因為自己争執起來,韓沐青緊忙開口,“在府内倒是無妨,出府後還請葉姑娘直接喚在下全名,以免給公主府帶來绯議。”
“好的,韓沐白。”葉黎戈似乎很聽自己的話,隻要自己開口,她便會立馬附和。雖然女人的性格本就如此,但韓沐青還是猜到了一些,對方如此讨好自己,恐怕是為了公主而來。
李伍祁對葉黎戈的突然轉變感到無語,小聲嘀咕了句,“奉承怪。”
不過幸好對方并沒聽清他的話,隻是轉過頭白了他一眼。
韓沐青因兩人的互動挂上淺笑。沉默許久後,才突然想起什麼,“公主怎沒與殿下二位一同前來?可是還在生氣?”
一想到自己剛才的狼狽樣被李沫璃看了去,韓沐青心中便不是滋味,莫名覺得有幾分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