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軍,前鋒船上發來信号,已經進入預定區域了!”
傳令兵急切跑來,輕聲禀報。我點頭,命令向整個船隊發出備戰信号。僅維持最低照明的旗艦上,緊張的興奮感猶如波浪般從船頭席卷至船尾。我也感覺自己體内充滿了興奮的力量,血液沸騰般遊走在四肢百骸,我無比期待即将到來的開戰時刻,如同一個真正的冷兵器時代的武将。倒退至九年前,我根本無法想象自己今時今日的模樣。
江風仍舊不緊不慢,我們的艦船逐漸靠近東吳的水軍營寨,身在中軍的我已經能夠隐約看到營寨中的燈火。寅時已經過半,天快要亮了,江面上微微蕩着一層薄霧,但并不影響我們的行進,也不阻礙視線。天氣條件相當理想。營寨中的孫權大概仍在睡夢中吧。他應該做夢也不會想到,我會選擇這個時間向他發起進攻。
曆來水軍沒有夜戰的先例。
在沒有電力照明的古代,夜間野外的照明主要依賴自然光源,也就是月亮。因而在城市之外的野地裡,月色不好的夜晚是非常黑暗的。而在這樣黑暗的環境中,如果點燃火把照明,隔着很遠的距離就能看見。在陸地上作戰,夜戰的情況也是很少的,通常都是作為奇襲的手段,更遑論水戰。即便是最有經驗的船夫,也極少有人敢在夜間行船趕路。晚上江面一片漆黑,看不出水流的方向,也很難預判淺灘、暗流的存在,難以保障行船安全。因而反過來考慮,倘若我能夠成功地在夜間接近敵方水寨或者城池,勢必會制造極大的優勢,極有可能一戰得勝——尤其是在我方兵力遜于敵方的情況下。
太和二年正月,剛過十五,東吳調集了五萬大軍,在孫權的親自率領下,大舉進攻江夏。這次進攻并非出人意料之舉,此前已經有情報顯示,東吳在醞釀一場大規模的軍事行動,隻是曹休和夏侯尚判斷有可能再次進攻江陵,要我暗中加強戒備,并對江陵增兵兩千,增派若幹戰船和其它戰備物資。我也以為東吳不甘心上遊為人所制,心心念念總想拔掉江陵這根眼中釘,因而暗暗地卯足了一股勁,打算在實戰中好好試一試我一手訓練出來的江陵水軍。誰知我們的判斷都錯了,孫權全力進攻江夏,倒讓我們有點措手不及。
其實無論江夏也好,江陵也好,都是魏國與吳國對峙的前線,守備并不松懈。江夏太守文聘鎮守多年,從沒給過東吳任何機會。我的四弟夏侯威跟在他身邊,也累積戰功,不僅穩步晉升,也獲得他的着力栽培,成長為一名成熟的武将。隻是江夏一直以來都不是東吳最為首選的進攻目标,駐軍規模和防守力度既比不上衆矢之的的江陵,也不如下遊重心的合肥。孫權這次出兵,确實有點集中打擊薄弱環節的意味。
好在文聘終究不是泛泛之輩。在他鎮定的指揮下,江夏守軍抗住了孫權進攻的鋒芒,挫敗了吳軍速戰速決的意圖,不得不進入相持階段。到今天,江夏攻防已經過了兩個月,文聘已經穩固了防線,但僅憑一己之力無法令東吳退兵。東吳漸露疲态,已經有些心不在焉的苗頭,正是出兵解圍的最佳時機。
對于如何援救江夏,我并未參與具體的讨論,隻是以最快速度上了一封請戰書,剩下的就是整頓好自己負責的防務,等候命令。以我目前的級别,還不到能夠參與決策的程度。曹叡并沒有再次提升我的官職,我仍以四品南中郎将的身份都督江陵軍事。聽說曹叡在洛陽接到戰報之後并不擔心,認為孫權的攻勢不能持久,很快就會主動退軍。可是兩個月過去,孫權遲遲不走,他便有心派遣援軍,給東吳的撤軍添一記助攻。最後曹叡綜合了曹休和夏侯尚的意見,決定派夏侯尚從宛城率軍出發,我率領部分水軍從江陵順流而下,水陸并進增援江夏,一舉擊退東吳。
從接到命令的那一刻起,我便沒打算把這場增援當作一場簡單的兵力震懾。我決定用一場壯麗的勝利,作為對曹叡信任的回饋。具體該怎麼打這場增援戰,我在這兩個月中反複思索,早已有了腹案。
這一年,我在江陵,一刻也沒閑着。
實際上促使我下定決心與曹叡分别、回到江陵前線的,是一年前我的部下、江陵長史沈鐘寫給我的書信。當時江陵的防衛工作由夏侯尚暫時接管,沈鐘寫信給我并不是因為公務,主要是為了一件私事——他告訴我,馬元病逝了。
馬元是星寰推薦給我的人,一個難得的技術人才。而星寰,是一個對我來說至關重要、足以改變命運的人。我心裡隐隐覺得我的靈魂會來到這個時代、以夏候稱的身體再世為人,很可能與星寰有關。但我實在想不出他是怎麼做到的,也就不敢深入去想。那個相貌俊美、總是一襲黑衣、容顔不老的遊方術士,從我與他相識的第一天起,他總是如同一個引路人一般出現在我面前。他行蹤無定、來去飄忽,卻總能在我需要他的關頭适時出現,甚至于我能夠得到曹丕的信任和包容,也與他的暗中相助脫不了關系。我曾經想過刨根問底追問他的真實身份,後來自己也覺得沒有必要了。他不想說,我也不敢非要問出究竟。
馬元是他推薦給我的,幾年來也确實幫了我不少。我雖然好歹搗鼓出了火|藥,但具體如何使用才能發揮更大的威力,實在不是我這個文科生的長項。我能提出創意,但沒法實現,要我去造船造炮是不可能的。我需要能夠實現的人。馬元幫我制作出能夠穩定量産的“震天雷”,還幫我造出了宋代才會有的車船。這兩樣新科技成果也是目前我手中的主流武器。在兩年前陸遜圍攻江陵時,震天雷和車船都剛剛造出來不久,沒能在實戰中檢驗威力,我一直深感遺憾。因而這一年來,我主要的精力都放在“技術攻堅”上,埋頭改造新武器。當然,我同樣隻有想法,難以實現。把我的想法落實到具體事物上的,是另一個橫空出世的人才——馬均。
馬鈞是真正在曆史上留名的人物,被認為是古代科技史上最負盛名的機械發明家之一。當然他的知名度算不上大衆十分熟悉的程度,不過我是知道這個人的。能将他招攬入麾下,也許該說純屬巧合。